明熹:“那時我決意赴死,但并不想去撞追兵的刀刃,因為如果那樣,我脫力後就勢必會匍匐在他們的腳下……可是憑什麼,他們配嗎?不如從山崖跳下去。萬一真像戲文裡那樣,被什麼樹枝勾了一下,豈不是還有活路?我甚至還記得那時山崖邊的風,風裡有一股山野草木的清冽香氣,混雜着山腳村戶中飄來的柴火味。
“……可能确實是被樹枝勾了一下吧,總之,最重要的是谷瑞姨發現了我,并用法術救了我的命。那時我看到她手裡的法光,突然發現,我可能已經找到了一條活路,這條路不僅能讓我活下去,而且……能讓我活得很好。
“于是我主動說,我想拜她為師。”
臨風原本聽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聽到最後一句,神情微妙地變了一下。
明熹無奈道:“你那是什麼眼神?……當然,最後沒拜成,不然我的醫術也不會爛成這樣了。當時她按門裡的規矩把我帶回巫門後,我發現世上不止醫修一種法術,就沒有跟着她修醫術。”
臨風聽完後,認真地點了點頭:“即便是這樣,巫門也不算家嗎?”
“……大概,大概算的。”明熹說,“不過對我來說,巫門是比‘家’更重的存在,它給了我新生,給我傾注了很多寶貴的東西,我很感激巫門和巫門的人,我可以為巫門做任何事,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交付我的性命。但就在兩個月前……”
臨風:“怎麼?”
“我想和你說……對不起。”明熹抿了抿嘴,“兩個月前,我因為擔心牽扯巫門,所以遲遲沒有帶你回去,拖延了幾日,延誤了你的醫治。”
“是嗎?”臨風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可我現在好好地坐在這裡,已經沒事了。而且我當時沒有意識,也不記得了。”
“但疼痛是真的,”明熹轉身攬住她,“如果是現在的我,我一定會立即帶你回去。”
“唔……”臨風軟乎乎地應了一聲,“但是這兩件事,有什麼關系?”
明熹:“那時谷瑞師姨勸我回去,說我不肯回巫門,是因為沒有把巫門當家。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因為我遇到事情,沒想着回去商量、找‘家人’尋求幫助,而是一心想着不牽連他們,和他們劃清界限。”
“那現在呢?”臨風問。
“現在?”明熹笑了一下,“或許我仍然做不到像谷瑞姨說的那樣吧。……啊,說偏了。”
“你要說什麼?”臨風拿手墊着,把下巴戳在她肩上,眨巴眨巴着看着她。
“我想說……其實所謂的‘家’,更像是人在世上的歸處與錨。谷瑞姨說的家,你剛剛說的家,還有世間那些大家小家之說,都是這個意思。”明熹沉吟片刻,“但世上許多人是生來就沒有家的,比如從前的我,比如生下來就被丢棄的嬰孩,比如那些看上去暫時在‘家’中養着、但過了十餘年就圖窮匕見,收了錢就往外推的人……許多人在一生中換了幾處‘家’,但這些‘家’,都絕不能被稱之為歸處。”
“你說得對。”臨風沉思道,“這麼說,其實從前的仙門于我,也不算家。”
“……算的、算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明熹一噎,臉頰貼了貼她的額頭,“畢竟你母親就是仙,你一出生就是仙門人,這個多少也是算的。而且無論如何,隻要那個地方讓你有挂念,哪怕隻有一點,也是算的。”
臨風:“即便如此,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要不……”明熹咬了下牙,心一橫,說,“要不你把我當家吧。”
“……”臨風看着她。
“這樣,有你在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明熹破罐子破摔,開了個頭,後面的話也容易很多,“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我在巫門的那間巴掌大的小屋也好,别的什麼地方也好……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讓巫門變成你的家。”
臨風聽到最後一句,有點稀奇地掀了下眼皮。
明熹心跳得飛快,就焦慮地等看她怎麼回答。
結果臨風說:“怎麼‘變’?像變薔薇花苞那樣變?”
明熹:“……”
“原來你是想對我說這個——”臨風在她變臉前,趕快說,“我以為,我一直說跟着你走、你去哪兒我都跟着,就已經是表達這個意思了。”
明熹神色幾變,終于松了口氣:“那是答應的意思嗎?”
“啊。”臨風低呼一聲,近距離盯着明熹的唇,盯成了對眼,“我以為嘴唇都親腫了……就是都已經說定的意思。”
“……”
明熹心情複雜地瞥了臨風一眼,不懂這個家夥怎麼剛才還難過兮兮的,一眨眼聽她說了幾段廢話,就又開始胡說八道了,還一副心情挺好的樣子。
明熹無言地會看過去,目光也落在她的唇上,看着看着,就不知怎麼又和她親在了一塊兒。
親着親着,不知過去多久,突然聽到有人叩門:
“明巫,臨仙,晚膳就要送來了,你們可有在休息?”
明熹一激靈,趕忙撤開半步,低頭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