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想必這段時間,這一番話,景師姐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吧?”
“可是沒人信啊。”景由輕笑一聲,“黃舀能做出那種事,還能是什麼顧及親情之人嗎?怎麼可能和我一個不熟的侄女通氣。而我從幾歲開始,就獨自在坤門長大,對他更是沒有半分感情。他隻給我帶來了屈辱和污點,我恨他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和他同流合污?”
“你說的這些,我信。”明熹說,“不過景師姐,我今天另有要事,想要向你請教。”
景由笑容一僵,很快恢複平常:“除了黃舀,我還能知道什麼事?”
明熹:“景師姐,我無意反複試探,請恕我直言——你我都知道,有一件事情,我尚未對外人透露。”
景由隻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你去參加仙門雅會是小事,早退也是小事;參會當天,湊巧碰上仙門顧渟失蹤,這或許是偶然,也可以說是小事。”明熹說,“但是,仙門宗廟院門被土術破壞,顧渟失蹤,你作為黃舀之侄同日登上仙境——如果這些‘小事’,全都湊到了一起呢?”
景由閉了閉眼,片刻後,竟然沉沉地舒了口氣。
“你沒有說出去,對嗎?如果剛剛你說的那些被别人知道,我哪兒還能待在這間條件尚可的小屋呢?怕是早就被關去真正的牢房了,甚至身上是否會被用些手段,也未可知。”
明熹有些感慨:“還記得當時在仙門雅會上碰到你,你說,你也是來見一位故友。現在想來,原來那位故友,竟然是顧渟嗎?”
景由沒有答話。
臨風朝明熹湊近,好奇道:“‘也’?”
明熹裝沒聽到:“……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咬口不認任何事,必然也不願在我手裡落下把柄。方才我進來時,就已在周圍落下結界,你說的話,僅我們三人知,我可以承諾,必不為外人道。”
景由勾了勾唇角:“你既有猜測,又何必一定要走這一趟來問我?”
“這不是因為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嗎。”明熹承認,“我相信你沒有壞心,覺得你會告訴我,也會幫我們找到黃舀。”
“信我?”景由戲谑道,“就憑你我幾面之緣?還是憑明巫心善,看誰都心善純良?”
明熹不接她的戲谑,頂了回去:“景師姐,你想什麼呢?當然是憑你從那群人手裡放跑顧渟,等顧渟肉.身被仙門帶回後,又把她偷出來藏好啊。”
景由一頓,被道破秘密後,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起來。
“你藏顧渟的地方,設有保存肉.身的法陣嗎?效力還剩幾天?”明熹适時追問,“要不要幫忙加固?”
景由的手指捏緊茶杯,指尖泛白。
明熹:“她還有活過來的機會吧?你偷她肉.身,也是為了這個,一會法陣失效,不就功虧一篑了嗎?”
“……金山。”景由聲音艱澀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明熹挑眉:“山,什麼山?”
“金山。”景由平複呼吸,“你聽過仙門的‘三座金山’嗎?”
明熹剛想說“請教”,就聽臨風開口。
“我知道。”臨風說,“似乎是千年前,仙門為了度量神女的神力,找了俗世一個無人處,讓神女不停地化金。”
明熹:“……所以神女化金的上限,有三座金山之高?”
臨風:“不是。金山隻有三座的原因是,當時那位神女在化出三座金山後,并未感到一絲吃力,于是仙門發現,好像沒有測的必要了,不然沒完沒了地化下去,還不知要變多少座金山。”
“……”
明熹不由想到,先前臨風化出足以照亮半城的金銀,就已經讓人驚歎,然而事實上,神女化金的上限,竟然連三座金山都遠遠不止。
“你把顧渟藏在了金山?”明熹問。
景由:“金山由神力所化,可以遮掩她的氣息,而且——既然仙門知道金山的存在,金山就既是險境,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金山的位置……” 明熹看向臨風。
臨風點頭:“我知道。”
明熹于是放心了。
她對景由說:“我會幫你補法陣,也會繼續讓她藏在那兒。還能問你一些别的事嗎?”
景由歎氣:“你問吧。”
“顧渟被黃舀帶走,關了快百年,被你放了出來。”明熹問,“怎麼做到的?你知道他們的據點,還能順利地潛進去,并且還能救人?”
景由:“無可奉告。”
明熹擡眉:“據點是在邯嶺西側一帶吧?昨天剛被我端了。”
景由頓了一下,仍然說:“無可奉告。”
明熹:“但那處防守薄弱,不堪一擊,想必遠遠不止那一處。還有哪些地方?”
景由:“無可奉告。”
“好吧。”明熹想了想,手肘一擡,碰了碰臨風。
——機會難得,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臨風不知在神遊還是在思索,片刻後,問道:“可以說說黃舀嗎?”
景由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說他什麼?”
“他很強嗎?”臨風說,“修為。”
“這……”景由歎氣,“這你不該問我,你問師母,問方能門主,可能都比我清楚。”
明熹奇道:“對了,我一直有個沒弄明白的事——黃舀當時叛亂,是不是給坤門下了什麼咒?好像等我師母帶人到場,才把他們壓下去。”
“那個……不是下了什麼咒。”景由有一瞬間的尴尬,“這個坤門沒太好往外說。因為他給坤門飯食下的,好像是……有毒的菌菇。”
明熹:“……”
臨風:“……”
很好,轟動五門一時的坤門造反大案,一開始竟然是靠着毒菌菇發動的。
臨風堅持不懈:“那他的修為呢?”
“不差。”景由說,“雖然師母那天晚上也吃了菌菇……但畢竟也比黃舀多了一百年修為,我身份使然,不好打聽細節,但可以猜測,一時間應該相持不下,否則也不至于等巫門來人了。”
臨風沒再提問。
明熹又不痛不癢地和景由聊了兩句常事,然後就道了别,和臨風離開了。
走到無人的山道上,明熹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套了個隔音的結界,然後在袖子的遮掩下,滿意地牽住了臨風的手。
“黃舀要是還活着,”臨風任她牽着,問,“是不是夠和你師母打了?”
“那能這麼比嗎,”明熹說,“我師母早年修為受了損傷的,談陽門主也是。”
臨風:“和你比呢?”
“得打了才知道,而且,打架輸赢與否,并不是隻論修為高低的,否則十年一次的什麼五門比武,什麼修為切磋大會,還有什麼舉辦的必要?隻需要看誰修為比誰高,結局就一目了然了。”明熹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找不到黃舀,再多猜測也無從落實。”
臨風蔫蔫地坐在路邊的石凳上:“那能不能快點找到他,然後你去和他打一架?然後你再告訴我,他修為到底有多高。”
明熹看她這副蔫頭耷腦的樣子,不覺有些心癢,見周圍沒人,飛快地攬過臨風的肩,嘴唇在她側臉上貼了一下。
臨風面無表情地由着她親,哼哼道:“黃舀的事,她明顯就知道不少,但她不肯多說。能不能幹脆出爾反爾,把景油告了,讓人審她?”
明熹失笑:“找誰告?”
臨風:“找仙門吧,這事仙門最氣,一怒之下各種手段上上去,什麼都問出來了。”
“好啊,”明熹摸着她的發尾,故意說,“可是告了她,顧渟的事也就掩藏不住了。到時候顧渟肉身必被處置,更别提活過來了。你先前還想去救她來着,怎麼辦呢?”
臨風把頭轉到另一側。
明熹輕輕托着她的臉:“一件一件來。我向你擔保,你母親遇害的事,何之惕和你母親、和唐額的那些事,都會查清楚的。現在,我們先去找顧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