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念緻如願以償的睡了長長一覺。
整整三天。
安靜的病房裡,任故文坐在病床前,伸出手,細細描摹單念緻的模樣,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唇色也蒼白。
那晚不該睡着的,任故文心想。他抓起單念緻的手,輕輕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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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念緻睜開眼時,望見一片雪白。
終于到天堂了嗎?
下一秒,一個人出現在面前,單念緻皺眉,幹啞的嗓音艱難問道:“你是天使嗎?”
和任故文長的一樣的天使。
任故文沒有回答問題,隻是抱住他,像抱着一個易碎的陶瓷娃娃,輕的單念緻都分不清這是不是現實。
“我又沒死嗎?”單念緻問道。
“别這麼說,”任故文輕聲道,“你是天使,上帝喜歡你,想等你九十九歲以後上天堂給你塑造翅膀呢,有了翅膀就可以飛了,你不是想成為真正的天使嗎?有光環的那種。”
耳朵裡堵着一層膜,顯得任故文的聲音很遠,單念緻的頭還疼着,無法聚焦某一個點,所以隻是茫然的聽着任故文說話。
一句話沒聽完,單念緻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回想起被任故文拒絕了,心底開始漫延出苦澀,哽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以為遇到了真愛,結果卻是一廂情願,以為自己潇灑的離開了,結果沒死成。
這下真成跳梁小醜了。
單念緻疲憊的閉上眼睛,幹澀的眼角變得有些濕潤。
任故文先是按了床前的呼叫器,而後很溫柔的抓着單念緻的手,柔聲道:“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成為會飛的天使,老是這樣被送進醫院,上帝該生氣了,他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單念緻抿着唇角,一言不發。
冷漠拒絕他的任故文,溫柔哄他的任故文,單念緻沒那麼聰明,分不清真假,他隻記得任故文說不行。
都脫光了躺他床上了,任故文卻隻買來了解酒藥。
丢人。
單念緻夠丢人了,不想看到肇事者,索性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長達十秒的寂靜,任故文的嘴唇貼着單念緻的手背,很輕的蹭了蹭。像一片羽毛,也磨蹭着單念緻的心,但單念緻知道,任故文隻是把他當做小孩哄,當傻子耍,對他所有的好都和愛情無關。
單念緻抽出自己的手,藏進被子裡,隻被任故文碰了一下,整個手臂都染上了滾燙灼意,迅速傳到臉上,耳朵上,連眼睛也被燙紅了。
單念緻拉被子遮住臉,一瞬間,眼淚刷刷的淌了出來,淚珠一顆接着一顆,滾落下滑,浸濕了一片床單。
表白失敗了,和家裡人鬧翻了,抛開被贈予的光鮮亮麗,單念緻隻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高中生,嬌生慣養,挑三揀四,身體差勁,沒有本事,不知道怎麼找工作、怎麼賺錢。
以後該怎麼辦啊。
命運對他最是惡毒,想死都死不掉。
任故文喊着他的名字,輕輕抱着他,似乎還想拉開被子,單念緻翻了個身,背對過去,任故文就不動了。單念緻用衣袖擦眼淚,但眼淚流不完,勢必要把整張床浸透才罷休一樣。
醫生很快過來,給單念緻做檢查,期間無法避免,一雙哭紅的眼睛暴露在外,任故文很關切的看着。單念緻能察覺到他的視線,卻固執的不和他對視,一直盯着醫生看。回答了幾個問題,醫生交代完注意事項就離開了,病房又隻剩下兩個人。
“你也走吧,”單念緻開口道。
嗓子幹啞的厲害,單念緻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床頭的杯子。任故文苦笑一瞬,走過去倒水,垂眸盯着他,道:“我走了誰照顧你。”
單念緻撇嘴道:“我住過院,知道怎麼做。”
從前情況比這嚴重的又不是沒有過,而且對于現在的單念緻來說,任故文留下來隻會看盡他的蠢樣,隻會讓單念緻更難堪。
少了個麻煩,任故文心裡一定很得意。
“你說過,你不喜歡住院,一個人待在這裡很無聊,很孤單,這次沒有護工,也沒有保镖,念緻,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被子邊緣很輕的蹭了蹭單念緻的下巴,心頭松動一瞬,又很快被層層白繭包裹,心髒待在裡面,安全的不像話。
任故文傾身,抓住單念緻的肩膀,想扶他起來。
熟悉的氣息一靠近,單念緻就開始緊張,手指攥緊了褲子上的布料,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離得很近,他看到了任故文眼下的烏青,還有唇邊冒出來的胡茬。
任故文很累,單念緻沒良心,不知好歹,狠心推了他一把,道:“水我自己會喝,護工我媽肯定也會請,不用你照顧,任故文你走吧,所有的事情那天晚上你不是都說明白了嗎?你讓我恨你,我恨你好了,别再出現在我眼前了,不然我找人來揍你!”
氣勢洶洶的說完,單念緻很快的坐起來喝了一口水,鑽進被子裡蒙住頭,屏蔽外界一切交流。
先前哭濕的地方摸起來冰涼,單念緻挪動,換了個地方默默流淚,捂着腦袋邊哭邊想:任故文你快走吧,我們不要見面了,以後我想你了,會偷偷去看你的。
任故文的懷抱隔着被子傳過來。
“念緻,”他輕聲喊。
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單念緻鼻子一酸,沒控制住,小聲的抽泣起來。任故文總是那麼溫柔,對别人好,對單念緻更好,不抗拒接觸,也願意抱着他一起睡覺,所以單念緻才會産生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愛你。”
甚至開始幻聽。
“我愛你,念緻,别恨我。”任故文重複道。
被子裡,單念緻眨了眨眼睛,哭泣都忘記了。
任故文抱緊了他,又說一遍,“念緻,我愛你,别哭。”
沉悶的聲音隔着被子進來,單念緻動了動,終于肯露出一雙眼睛,盯着任故文看,是為了不讓他哭才這麼說的嗎。
任故文溫熱的手指蹭去單念緻的眼淚,看他因為水漬而亮晶晶的眉眼,柔聲道:“念緻,原諒我吧,那天晚上我說了違心的話,傷害了你。”
大概是受到刺激,單念緻的腦袋開始暈眩,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任故文,你說清楚,你是什麼愛。”
也許不是愛情呢。也許是兄弟之間的愛,也許是可愛的愛,也許是聖人博愛。
任故文的目光巧妙的轉變,變得赤裸,像捕捉獵物的狼,散發出令單念緻畏懼的光芒,“和你一樣的愛,想要擁抱,想要親吻,想要把你吃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