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被監視了,果然是被跟蹤了,他就知道,白日見鬼,必有荒誕。單念緻拉起任故文就走,立刻走,快速走,生怕下一秒脖頸就被一隻手攥住,把他關回看不見太陽的牢籠中。
“念緻,任故文的心髒病很嚴重吧?”沈墨雪的聲音從背後施壓而來,“你和他住一起,不是每天都提心吊膽,還要反過來照顧他?”
那又怎麼樣,都說了,關你什麼事!
單念緻沒有轉頭。
沈墨雪繼續道:“我可以聯系全球最好的醫生,隻要他得的不是現在醫療體系沒攻克的絕症,都可以治好。念緻,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你們在普通的醫院,普通的科室,能看到什麼奇迹。”
沈墨雪完全不知道任故文具體得了什麼病,隻不過從這小子無畏的表現能推測一二。
因為隻有将死之人,才不怕各種威脅,什麼學校處分,法院傳單,他通通不理會,從前沈墨雪還以為他足夠深情,有情飲水飽。現在看來,任故文扒着單念緻不放,不圖錢,不圖财,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單念緻腳步頓住了。
沈墨雪道:“念緻,我是你的媽媽,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過得好的人。你喜歡任故文,要死要活也得跟他走,可現在你看看你自己,你真的過得好嗎?他真的好好對你了嗎?你過去是多麼陽光開朗的一個孩子,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黑色的衣服了?在醫院外面看到你的時候,你那麼憂郁,那麼遲鈍,媽媽真的不敢相信,我的寶貝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一番清晰訴苦的話語,原本有些嘈雜的大廳都安靜下來了,周圍的人無不關注着這個方向。
單念緻垂着頭,他不敢擡頭。
他怕有人認出他,他怕别人的目光。
甚至看到有人舉着手機,單念緻都會覺得那是在拍他,無處不見的攝像頭包圍他,像極了療養院的那棟樓,像極了那個永遠無法逃出去的瘋人院。
握住任故文的手逐漸僵硬,冰冷,他邁着機械的步伐,從重重人群穿過,走進了電梯。
電梯裡也有很多人,他們進去後站在最前面,單念緻渾身都在戰栗、恐懼。直到走在住院大樓後面的小路上,任故文呼喊他,單念緻才迷茫的回過神來。
從沈墨雪說完話,一直到他下了樓,這段時間裡,他好像短暫的失去聽覺了。
“念緻,聽得見我說話嗎?”任故文急切的問他。
單念緻點了點頭。
“念緻,”沈墨雪追了上來,看見他的神态,很是崩潰,道,“念緻,跟媽媽回家吧,媽媽給你請最好的心理醫生,給你看病。我知道你離不開任故文,以後我不阻攔你們,允許你們見面,如果你需要,我也會給任故文找心髒内科的醫生,你不要總是擔心他了。”
單念緻擡頭,輕聲問道:“我真的生病了嗎?”
任故文握着他的手,攥得很緊,要把單念緻捏痛了。
“你也覺得我生病了,是嗎?”單念緻問他。
任故文不忍心說出事實,搖了搖頭,道:“念緻,你不是生病了,你隻是……隻是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樣。”
單念緻紅着眼睛,道:“所以你認為我是異類嗎?”
“不是異類,”任故文安撫他,“念緻你不是異類。”可是剛說罷,任故文又無力的垂下頭,自暴自棄道:“念緻,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陪着你。”
單念緻蹙眉,道:“你在說些什麼?!”
任故文又在發瘋了,他說,“念緻,也許你媽媽說的對。”
對什麼對?哪句話對了!
單念緻覺得他不可理喻,簡直想把他的嘴給縫上,讓他變成個啞巴。
“你是想惹我生氣嗎?任故文!!”
單念緻的語言永遠是最惡毒的,哪怕面前是父母,是任故文,他都要放肆爆發出自己所有的情緒,不顧千萬刀子會不會把人紮死,滔滔江水會不會把人淹死。
“是不是醫生剛才給你檢查,說你明天就要死了?如果是這樣那我能原諒你,陪你度過最後一天,等你死的時候我們倆埋在一起。如果不是,那就請你收回這句話,否則,我會認為你也是個懦夫,不要說什麼為我好,我最讨厭别人打着這種旗号綁架我。”
“任故文,我那麼愛你,你又不是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逼走呢?我真走了,你受得了嗎?”
字字誅心。
任故文眼眶泛紅,啞聲道:“受不了。”
他的人生二十二年平淡無波,好不容易有一個鮮活的生命願意住進他的心裡,願意縫補他殘缺的心髒。歡樂與痛苦,喜悅與悲傷,妄念、欲望、烈火、侵占,這些情緒都因單念緻而産生,他怎麼會舍得……怎麼會受得了……
好不容易用補丁補上漏縫的心髒,如何還能接受一次刻骨的撕裂。
任故文受不了的。
“念緻,我不說了,”任故文抱住他,擡手觸碰他的圓禮帽,啞着聲音說,“你沒有病,你很健康,不需要看心理醫生。”
“說謊的人……”
單念緻狠狠咬着他的脖頸,滲出牙印,滲出鮮血,要把任故文的血肉咬掉,吞進腹中才能解恨。單念緻壓低聲道,“罰你三天睡覺不穿衣服。”
任故文忍着疼痛,額頭冒出冷汗,道:“好,懲罰我吧,念緻。”
沈墨雪無言,看着他們,等到單念緻終于願意從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分開,才道:“念緻,你考慮清楚,這個男人他不值得你放棄自己的家人。不過你現在被愛情蒙了心,媽媽不怪你,你如果要媽媽給他請醫生,媽媽也答應你。”
沈墨雪沒有用任何方式威脅他,或者以此為由讓他們分開。
因為,
她說,“念緻,我不想看到方深若的事情再發生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