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風是冷的,經曆一夜的風雪,今日清晨竟出了太陽,暖融融的光照下來,落在城市裡的積雪上,反射出一片冰白的光。
微微的風吹着謝靈的臉龐,鬓發被吹亂,她的眼睫也被吹得一顫一顫。
“爸爸、媽媽!”
她喊。
她松開了和裴陸行牽着的手,踩在積雪上,吱嘎作響,朝前方奔跑。
宋蘊和謝遠山被她撲得慣性朝後退了一步。
宋蘊伸手抱住她,垂着眼,失笑:“小靈,你還記不記得你陳叔叔家裡養的伯恩犬,叫Alex,每次帶你去他們家,Alex就會像你這樣撲過來。”
“媽媽,我好想你。”
謝靈埋進母親的懷裡,蹭啊蹭,聞着媽媽身上久違的又熟悉的香味,清淡的茉莉香。
“怎麼隻想媽媽?看來是爸爸做得不夠好。”
謝遠山溫和地笑着,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腦袋。
“才沒有,”謝靈側過頭看向父親,唇角不由自主地彎着,眼裡的笑意已經偷偷洩露,“我明明都很想的。”
宋蘊輕輕拍了拍謝靈的肩膀,溫柔地提醒:“小靈,接下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慢慢想呢,不過,現在是不是要先進學校了,嗯?别讓哥哥等太久了。”
謝靈從母親懷裡擡起頭來,聽到話,這才回過頭看向哥哥,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和兩人打了招呼,“宋阿姨、謝叔叔。”
“陸行今年高三了吧?”
宋蘊問。
“是。”
“高三這個階段最是辛苦了,”宋蘊摸摸謝靈的腦袋,軟聲說,“小靈,你可不要給哥哥添麻煩。”
“我沒有!”
謝靈立刻說道。
這樣久沒有見面,好難得的相見,她一點也舍不得離開,心裡像有一簇盛放的花,蝴蝶啊蜜蜂啊全都撲閃着、亂飛着。
她甚至還有一點小嫉妒,希望媽媽爸爸都隻看着自己,不要看别人,不要關心别人,哪怕是哥哥,也不可以。
“好好好,沒有沒有。”
感受到女兒撒嬌地抱着手臂晃啊晃,宋蘊低下頭,摸摸她,說:“我們小靈最乖了,對不對?”
明明已經是快要滿十八歲的小大人了。
宋蘊還是用對孩子那樣的口吻哄着,“那要不要先和哥哥進學校,媽媽跟爸爸晚上過來接你,好不好?”
謝靈甚至不想去上學了。
可是不可以。
她戀戀不舍地抓着媽媽的手,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兩個人都那樣溫和地對她笑着,慈愛的目光讓她快要溺死在愛的海洋裡。
填滿了長久的空洞,一下子有了幸福的具象化。
她是一步三回頭地進學校的,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歎一口氣。
“哥哥,我想請假了。”
“哥哥?”
裴陸行捏捏她的手指,語氣慢悠悠的,“我以為你已經看不見你哥了。”
謝靈側過頭,看他一眼,然後點點頭,說:“剛剛的話,确實是這樣的。”
一道輕輕的意味不明的哼笑。
謝靈心情很好,還沉浸在父母突然回國的驚喜裡。
其實也不算突然了,之前幾次聯系都有告訴她是年底回來——當然,農曆的那個年底,雖然父母在國外定居這麼多年,但依舊承襲的是故鄉的習慣。
樓梯内,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
忽然,裴陸行伸手拉住她,用力一帶,将人整個拉進懷裡。
有些冰涼的氣息撲來。
還有一點極淡的冷香。
謝靈微微怔住,心裡卻本能地升騰起一種恐懼。
仿佛隐姓埋名的罪人忽然間暴露在光下。
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一道帶有抱歉意味的聲音。
“對不起啊,沒注意,sorry sorry!”
謝靈回過頭,隻來得及看見一個欠身後離開的身影。
裴陸行松開了她,捋了一下她鬓邊因為剛才而散亂了的碎發,問:“今晚還回家嗎?”
厚重的衣服下,遮住了她驟然加速的心跳。
也将她那瞬間的慌亂掩藏。
她的手腳都冷了下來。
他神色專注地理好她的頭發,拍了拍她衣服上不知何時沾染上的雪。
隔了一會兒。
謝靈感覺自己四肢的血液才開始重新循環,她說:“我不知道。”
裴陸行擡起手,貼在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臉上。
她微微有些僵硬。
下意識地去看四周上上下下的學生。
裴陸行頓了頓,轉移了方向,自然地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語調平緩地開口,“我等你。”
這一整天,謝靈的心思早已經不在學校。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的那一秒。
謝靈難得地,第一時間站了起來,擠入擁擠的人群,在樓梯裡險些被撞倒,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好在出了教學樓以後,人群四散開,地段開闊了許多。
她也稍稍松了口氣。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到處都亮起了明燈,閃爍的光點在夜晚此起彼伏。
謝靈穿過人群,走出校門口,她四周到處都是人。
可是她卻一眼看見了隔着幾米外,熟悉的,擁抱過她、親吻過她無數次的人,會無條件愛她,無論她做什麼。
不需要去猜測、衡量那些愛意是否真實。
她像早晨那樣,再一次地奔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