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關于百海的回憶總是灰暗的,它們在秦卿的腦海裡是老式電影那樣的灰黑色。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交不到哪怕一個像樣的朋友,大家都刻意地避開她,害怕她。起初她想不明白,到後來時間久了,她也疲于去糾結這些。
而認識明潇是一個純屬的意外。她像一陣春風,讓秦卿的世界重新複蘇,灰暗的生活裡也開始有了色彩。
那天是每逢周三的體育大課間,秦卿最讨厭的日子。
在體育委員喊出自由活動的口号後,她覺得自己有點像被宣判死刑了的囚犯,會在四散開的、且都是兩兩作伴的人群裡深刻地感受到獨自一人的局促。
于是她逃了,在體育老師沒注意到的位置,悄悄地上樓,悄悄地找了個無人的雜物室躲了進去。
空氣裡都是浮塵的味道,雜物室裡堆疊着廢棄的鐵質桌椅,在左右兩邊隻留出一條足夠通行的路,再往裡走,是一排排整齊排列的高高鐵櫃,不用摸也能清楚的用肉眼看到上面附着的厚厚灰塵。
秦卿往裡走,想從櫃子裡找本書打發時間,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其中兩個鐵櫃中間的地闆,灰塵在光束裡跳舞,秦卿感覺神經變得放松,她掃過櫃子上排排書脊,在尋找能提起自己興趣的字眼。
————直到,腿邊忽地傳來一聲吸鼻涕的聲音,清晰短促,秦卿猛地低頭看去,一個背對着她、蹲在陽光底下披着頭發的女生,正舉着一台滑蓋小手機,在很認真地自拍,沉浸得壓根沒有注意到秦卿的存在。
有些滑稽的是,秦卿發現女孩滿臉是淚水。
她的腳邊有一小堆團成團的紙巾,并且透過手中屏幕,秦卿很明顯的看到了那隻被她放大了的哭得猩紅、盈滿淚珠的漂亮眼睛。
她非常陶醉,在仔細尋找鏡頭裡好看的視角,甚至有意控制眼淚落下的時機,在淚珠流至适宜的位置時,趕忙瘋狂按下拍攝鍵...。
她扭着頭,試圖尋找在陽光下,自己更好看的視角,但緊接着,她冷不丁被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秦卿吓了一跳。
淚珠從臉上閃落,她有些錯愕地擡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在幹什麼?”
秦卿看着那張濕漉漉的漂亮臉蛋,忍不住勾起一絲笑。
“我…我覺得我哭得好好看。”
她吸了吸鼻子,那隻紅潤潤帶着微翹的鼻頭,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些許透明,她的眼睛帶着一股不具威脅性的溫柔,眼皮薄、黑棕色的眼仁又大又圓乎,睫毛在光裡撲閃着,又幾顆晶瑩的淚珠垂落下來。
短暫地停滞,讓明潇又憶起了為什麼哭,悲傷無助的情緒重新攀爬回來。
“确實,”,秦卿蹲下,撿過地上的手帕紙巾,利落拿出一張捏手裡,替她擦去眼淚,她掀唇輕聲道,“我也這麼覺得。”。
那張漂亮輕盈的小臉瞬而蕩漾開一張笑臉,秦卿訝異,“哇…這樣更漂亮了。”。
明潇笑得咯咯,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兩邊的小虎牙對稱尖銳。秦卿也忍不住跟着笑,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百海遇見這樣的人,和這個月裡見到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樣,是一種說不出的,渾身透着傻乎乎勁兒的真誠。
她們掏出手機互相加了微信。
在聽到這個黑發酷酷女生的名字後,明潇的小嘴有些驚訝地張大,“——我知道你,我們班裡的人都在讨論你,說你很可怕來着,”,她遲疑着皺起眉頭,“但我知道這些話不過是真假參半,畢竟我也是被他們議論的對象,他們嘴裡根本就沒什麼好話,”
“——就是如來佛祖都要被蛐蛐兩句的程度。”
秦卿嗤笑出聲,“那你明白得這麼透徹,幹嘛還哭呀?”
說到這,她又皺起臉,秦卿一句話又利落地戳中了她心裡酸溜溜的地方,“被罵終究是不好受的,雖然知道他們是在胡說八道,但是我就是委屈…控制不住情緒。”她的聲音哽咽嘶啞了起來,“你……不會麼?”
她想了想,秦卿這個名号,在級部可不止他們班在說,是整個年級都在讨論,秦卿所受到的壓力,可比她大多了,但——眼前這張臉,看起來隻是風輕雲淡的。
“幹嘛為了不重要的人消耗自己的情緒呢,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怎麼喜歡他們。再說了,被說我也不會掉塊肉,無所謂。”秦卿将手上的紙巾翻了翻,疊到幹淨幹燥的一面,又擡手替她擦去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