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你們沒有證據卻這麼為難我,你們才看看你們自己在說什麼呢?”
校長室充斥着的負面情緒快要沖上天,徐校捏着眉眼間的那個酸疼的肌肉,雙眼緊閉,“好了,都安靜。”
中年女人安撫着李若響的情緒,用紙巾給她擦去眼淚,李若響止不住的抽泣,秦卿看着這種歇斯底裡的場面,以及安靜遲遲不出決策的校長以及主任,心裡泛起的疲憊感越來越深重。
她以為有監控,以及隻要一句道歉的對他人寬容的心,李若響終究也會扛不住盤問選擇道歉的,但事實上,即便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做得很是拙劣,卻也還是完美的逃脫了,她是泥鳅,秦卿看着她哭紅了臉,在女人手掌縫隙間小心不斷地打量校長的神色,像一隻有丁點縫隙就會使勁逃脫的泥鳅,秦卿終究還是難以抓住她。
後來她确實咬緊服裝間沒有直拍的鏡頭,讓校長和吳主任拿她沒辦法。
在徐校長的決定下,這件事情無法得到結果。唯一的處罰就是對李若響和許程羽撒謊蒙騙老師一事作檢讨書一封,并且需要張貼出來公示,這是徐校長的安慰,秦卿能夠看懂,但依舊止不住心裡的酸澀落寞。
從校長室出來後,李若響就一直在媽媽的懷裡哭,許程羽跟在她一側小心翼翼地安慰,秦卿冷臉走在末尾,眼裡能夠看得很明白她是想做什麼,她太擅長逢場作戲了,秦卿徹底地意識到這一點。
果然,放學後的走廊來來往往的學生看到這一場景,都忍不住竊竊私語地讨論起來,不時有人用不好的眼神去揣度秦卿。
到校門口時,一輛車牌号眼熟的保姆車停在那裡,沈江雅從後座下來,踩着高跟鞋笑臉盈盈地接過秦卿的書包。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來接過她放學,于是這一次顯得很大張旗鼓,仿佛是有什麼特殊的節日需要慶祝。
“知道今天早上那件事惹你不高興了,所以你爸爸訂了餐廳,是很難訂的餐廳唷。”
秦卿冷臉,不語,隻是徑直上車坐下,再将窗簾“嘩”地拉過。秦辰從副座回過頭,說話語調也小心翼翼的,“卿卿,吃完飯,爸爸再帶你去商場買東西,你想要什麼就盡管挑,好不好?”
沈江雅見秦卿也不回話,隻是黑沉着臉,坐在一側黑影之中,她關門無可抑制地屏息凝神了些,以至于第一下沒能關緊,還得再來一次。
“你們不用做這些”,秦卿低沉着眼眸,視線放在前檔玻璃外灰蒙蒙的天空,這個天氣和她的心情一樣,憋着股氣,最後使勁了半天,也隻是一點點地下很細的雨,她和李若響還真是不一樣,她永遠做不到像她那樣嚎啕大哭給别人看,“陪不陪我來,這件事也還是會和今天的結果一樣。”,秦辰和沈江雅再有什麼能力,也無法憑空變出一段照着李若響的監控來,雖然今天看見李若響的父母,會讓秦卿的胸口閃過幾絲酸澀,但她已經克服了這個困難。
“你去校長室鬧了?”
秦卿以為秦辰是知道了事情的結果,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讓你别去嗎?!”秦辰的聲線拔高,一股火在保姆車裡沖撞不斷往秦卿燒來,她胸口已經悶得喘不上氣,根本接受不住外部還有别的壓力,“你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外傳出去,他們會怎麼抹黑我們?”,秦辰看着她的臉色,很明白事情的結果一定是不好的。
而被抓住一點辮子最後卻成功逃脫的人,很容易就會懷恨在心,他很明白這點,所以昨天了解了事情以後,他就拿定沒有必要去,沒有十足的把握就根本沒有必要去!
“我們?”秦卿的眼淚和窗外越下越密的雨一樣收不住,“今天我獨自一人站在校長室的時候,你們怎麼想不到我們?現在我坐在車裡,你又能想到我們了?為什麼呢...”,她有一點鼻涕要流下來,很丢臉,但情緒讓她管不了這麼多,這種不管不顧的感覺讓她更加口不擇言,将那些憋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傾瀉而出,“即便為了我,會被别人讨厭一下,又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我就有這麼不值得嗎?”
她的聲音在車廂裡漸漸變得弱小。
說實話,她很羨慕李若響,她羨慕她有随叫随到的父母,即便他們隻會站在她身後替她做刺耳的呐喊,然後被别人讨厭,但隻是被讨厭這種小事,對于他們愛女兒來說,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秦辰這裡是比天還大的事,他的臉面,他的名聲是比什麼都要重要的,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一點污點。
“你的慈善事業做得這麼大,這件事情就算有傳聞有抹黑的帖子出來,那也不過是一些人雲亦雲的事情,卻要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去替你擋下,我是你的女兒...”,秦卿哽咽了一下,将那句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是你虧欠了好多年的女兒,你也不能夠因為想到這些所以忍一忍嗎...。”
沈江雅的臉色僵直着,支支吾吾想說點打圓場的話,車内還坐着司機,實在是有點丢臉,但秦卿很了解她,已經沒有耐心聽她這些不痛不癢的回應,下一秒,她從座位起身,在沈靜雅的驚呼中拉開車門,跳進細密的雨點中。
“——卿卿??!”
身後沈江雅的呼喊越來越遠,秦卿使出全身的勁往一條她根本不認識的路跑,這條路是回家的反方向,她從來沒走過,雨點在将她身上幹燥的衣物慢慢吞噬,但這種冰冰涼涼的感覺卻出奇地讓她心裡好受了一些,雨水和她面上的淚水混雜,她可以放肆的流眼淚,也不會被别人發現她在大哭的事實。
跑了不知道多遠,一個突然凹陷的小水泥坑,讓她腳下一滑,視野搖晃着跌倒在了地上,膝蓋手肘傳來火辣辣的感覺,痛覺讓悲傷短暫抽離掉一會。
摔得有些用力,地上的污水還飛濺到了臉上,這是最糟糕的。
擡頭看,可能因為雨越下越大的緣故,這條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沒人見到她的狼狽。
忽地,掉落在她頭頂上的雨點愕然停了,擡頭看,一把橘紅色的傘支在她頭頂,撐傘人擰着眉看她,臉上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傘在雨點下傾斜,将趴倒在地上的秦卿幾乎完全蓋住,但他自己的後背以及一側肩膀已經開始漸漸濕透,雨水順着發絲流到他弧線清晰漂亮的下颌上,在一滴滴地滴落,但他的神情很冷淡,隻是沉眸看着秦卿,唇瓣輕掀。
“跑這麼快要去哪裡?”
他刻意越過她臉上輕而易舉可察見的悲傷,将她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這樣會感冒的。”,說了一句現在看起來比情緒更為重要的話。
有時候秦卿真的覺得冷臉的蘇熠禾很像一名毫無感情的死神,總是突然出現在她最狼狽最落魄的時候,但卻做着天使般的事情...
内裡的心髒像被一隻大手牢牢握住,秦卿克制不住的哭出來,這次沒有雨點做掩護了,她的淚水流的很坦然,甚至忍不住哭出聲,她第一次嚎啕大哭,是在一個她自認為還不夠熟的男人面前,真是世事無常...
她也猜不到在幾年後,這個男人的身份會在她這裡一變再變,但是就是怎麼也和她脫離不了幹系,就算她瞪他,推開她,他們之間卻總是像有一根無形的線牽着。
音樂在狹小地錄音室裡逐漸來到尾聲,秦卿看着黑膠唱片上的字眼,愣了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