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花廳窗戶的簾子,朝陽斜照在正對着窗的案牍上,随着簾子的起伏,照在桌上的陽光也明明滅滅。
跳躍不定的光映在男人的臉上,一如他眼底的晦暗不明。
“先生,冒煙了。”
老槐的聲音将他拉回神,不經意擡眸一瞥,從簾子的縫隙中看到某處正冒着沖天的黑煙。
是梧桐院的方向。
趕到時,梧桐院的廚房隻要有縫隙的地方都在往外冒黑煙,火光噼啪乍現,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焦糊味,咳嗽到幹嘔的聲音在廚房裡震天響,難得的是在這種情況下裡邊的人還能堅持着,沒從案發地點逃離。
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随着咳嗽幹嘔聲,讓這個早晨顯得兵荒馬亂。
梁歡歡一邊流淚一邊捂嘴咳嗽,一邊和起火的廚房搏鬥。
她本來隻是想煎個蛋,在網上搜教程跟着煎,沒想到第一步往鍋裡倒油就出現意外。
油一落到鍋裡就四濺,濺到手上疼得她一個沒拿穩,把手裡的油瓶打翻,油流了滿竈台又流到地上,潑濺的油滴碰到竈上的明火瞬間就竄起半人高的火焰,熱浪鋪面而來撩得她頭發眉毛噼啪作響,也把她燙得往旁邊跳,
又一不小心撞翻了櫃子,櫃子砸到地上,将地上還未燃燒殆盡的油濺起,火焰就被帶到四處,木質的櫃子也燃燒起來,轉瞬間就濃煙滾滾,火焰也從竈台上蔓延到木質的窗戶上。
她的雙眼被煙熏到看不清東西,即使被燙傷也還記得救火,但實在被煙熏得看不見東西,找不到水源就隻能脫下圍裙撲打着火焰,試圖将火撲滅。
手忙腳亂之際突然脖子一緊,整個人一輕就被提留着丢到屋外,淚眼朦胧間看到一道身影往廚房裡鑽,沒一會兒廚房裡的火光就熄滅,有人踏着黑煙走出廚房門口。
跟昨晚第一次見到時的冷峻從容相比,即使是先生也無法從這場災難現場出來後保持優雅。
他緊抿着唇下颌繃得很緊,被熱浪掀起的劉海淩亂在額前,露出立體的眉骨,冷白的臉被煙熏黑,白色的居家服也變得灰撲撲,再冷的人以現在這副形象出現都顯得滑稽。
但梁歡歡不敢笑。
微涼的視線落到她身上,還未說出責備的話,她的道歉就先到,“先生對不起,燒壞了你的房子,我第一次下廚,沒想到這麼難。”
她站在角落裡,不合身的睡衣袖子褲腳卷了層層,臉是黑的,眼眶是紅的,抱着鍋鏟一副罰站的樣子弱小又無助,一雙眼睛盈着水光忐忑不安,像隻被主人丢棄,想上前跟着主人又怕被主人打罵再次趕走可憐兮兮的小狗。
責備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男人揉了揉隐隐直跳的額角,突然反應過來把人托付給自己的時候,為什麼會從平等王臉上看到幸災樂禍。
原來是甩掉一個麻煩。
更麻煩的是這個麻煩認錯态度端正,面對一個立正挨打的人,還能真打麼?
他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以後不許進廚房。”他冷着聲警告。
梁歡歡吸了吸被煙熏出來的鼻涕,“那我吃什麼?”
先生看向一旁的老槐,老槐微笑,“先生,我是木頭,近不了火。”
認命般,先生似乎歎了口氣,“把自己打點好再來找我。”
目送着人遠去,梁歡歡默默回屋再洗漱一遍,換上老槐帶來的新衣服,怕讓人久等就趕緊跑去找先生,還好老槐還在外邊等着,否則她還不知道先生住在哪。
先生住的院子離她的梧桐院隔着兩個院子,老槐帶她走一遍,她發現還是記不住路,終于接受自己真是路癡的事實。
先生所住的院子古風的氣息更濃,屋子的格局和陳設都跟古代風格無異,連吃飯用的都是八仙桌和圓凳,休息的椅子是太師椅,梁歡歡甚至看到一面裝飾用的銅鏡。
看到銅鏡她才想起到這具身體之後還沒好好照過鏡子,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看。
看到鏡子裡的臉之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鏡子裡的人臉被剛剛的火勢燒得通紅,兩邊眉毛也被燒得光秃秃,頭發也被燒到不少,曲卷在頭上宛若炸毛的獅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反應過來現在是自己在用這具身體,這麼醜要怎麼出去見人?
轉念一想,自己當鬼的時候天生連臉都沒有,還是師父給找了張面具戴上,現在好歹還有張臉,頭發和眉毛都會長出來的,她又笑了。
可是……待會還要出去找工作,這樣子怎麼見人?
嗚嗚嗚……
正抱頭痛哭,身後傳來東西擱置在桌上的聲響,先生冷淡的聲線傳來,“過來吃飯。”
她止住哭聲,臉上挂着淚,捂着腦門和頭頂朝八仙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