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秋收,文予甯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出身,父親出事以後,他12歲就得把父親扛在肩膀上,每天走來走去,渾身有的是肌肉和力氣,根本不用特意去練,跟孫志奇他們打架也是,他一拳打到孫志奇的面門上,就發現他們那些纨绔子弟所謂的“拳腳”,不過都是花架子。
“吃沒吃啊?”成澄星發現他不理他,還掐了他一把,手随之往下,要摸人魚線。
“沒吃!”文予甯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你要練得跟我練,跟洋人不行,人種不一樣,你找錯了教練。”
“噢,這麼回事啊。”成澄星笑了,心道你果然要洋人死,是那種極度排外的人。
“那行吧,以後我就跟你練了。”
他摸着摸着,感覺到文予甯的呼吸不暢和緊繃,竟有種欺負姑娘的意思,不禁好笑,心中起了壞的念頭,一下子伸進他的校服褲子裡去。
“幹嘛?”文予甯握住他的手腕,給他罪惡的手拎出來,剛想拍他的頭,可手按下去時,卻變成了摸頭。
成澄星的頭發特别柔軟,是那種濕滑的手感,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摸他的頭。
“你以後不要讓别人摸你頭,不然不長個兒。”
“那你還摸!”成澄星往後彎腰想躲開,文予甯卻追了過去,繼續撫摸他的頭發,“我摸的話,你就像我一樣高了。”
“你是不是得有185了?”成澄星沒再躲開。
“我遲早得一米九。”
“你幹脆說你兩米得了!”成澄星白了他一眼,“我發現你可真不是謙虛的人呐!”
“事實不用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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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成澄星剛走進教室,就接到了文予甯遞過來的一個習題本。
他好奇地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電磁學的教學講義!而且,還是“文予甯手寫版”的,從前往後,所有知識點累積和例題,均由手抄而成,厚厚一本。
“你先看看哪裡不懂,告訴我。”文予甯站在他對面,眼底暗暗發青。
“我天呐,你昨晚沒睡啊?這是一晚上寫一本書?”成澄星翻了翻講義,不由得驚歎,“連電路圖都是手繪的,我真服了你了。”
“這裡有思維導圖,”文予甯糾正道,“順着這個思路走一遍,你會更容易理解。”
成澄星低頭開始認真看起來,一天時間,每到下課,他都不出去,隻悶頭翻看,文予甯把他容易出錯的地方都用小字标注出來,甚至他曾經做錯的題,都在邊上一一例舉。
到了晚上自習時間,吳書墨走到他邊上,看到他在翻看的錯題本,有她熟悉的文予甯的字迹,便問道:“這是文予甯整理的?”
“是,”成澄星抱着本子,“他特别友愛同學。”
吳書墨笑了笑,擡頭轉過身,朝最後一排的文予甯招手,“你到這兒坐着,我看誰還嫌你高,擋别人看黑闆。”
這就是瀾亭高中的門面,優等生的特權。
果然,全班同學誰都不敢再說什麼。
文予甯不到下課就把東西全收拾好了,去到第一排第一個位置,做了成澄星的“同桌”。
“你喜歡有人當你同桌嗎?”他坐下後,忍不住問,他一直不懂為什麼成澄星自己坐這兒,明明邊上座位空着。
“因為老師說我注意力不集中,總愛跟别人說小話,害怕我影響别人學習,”成澄星跟他撞了撞手臂,“你以後别嫌我煩就行了。”
文予甯眯起眼睛靜靜地看着他,隻是笑了笑。
上晚自習的時候,成澄星還扒着本子看,文予甯問道:“你看完了嗎?”
“還有一點兒,”成澄星指着上面一頁,“這裡……這個公式是怎麼推導出來的?”
文予甯湊了過來,和他頭對着頭,指着講義上的公式,耐心地解釋道,“你看啊,這個公式是從這個定理出發的……然後再結合這個條件,分三步,代入常數,一次次推導,最後,就能得出這個公式了。”
他一邊講解,一邊在紙上寫下詳細的推導過程。
成澄星理解東西很快,幾乎每一步文予甯點到的地方,他都“噢”的一聲,迅速明白了過來。
“你再看看這道題,”文予甯指了指講義上的另一道題目,“這道題是電磁學重點題型之一,出題者喜歡裡外繞三道,你要先猜他想考你什麼,你就知道怎麼解了。”
“我試試。”成澄星接過題目,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然後幾筆幾畫,就順利地鑽進了出題者的圈套裡,得出了錯誤的選項,還填了進去,然後信心百倍,期待地看向文予甯。
文予甯倏地笑了:“挺好,給麻袋你就坐進去了,這題我講都不知道怎麼跟你講,等我給你做實驗。”
“還能做實驗啊?”
“是啊,物理老師當時讓你上去搭把手,你跑得可遠了,怕電着你。”
其實這就是成澄星不愛電磁學的原因,他總幻想一旦通上電,電流通過他的手指,連接到他脆弱的心髒,他立馬就嘎了。
倆人坐了半天同桌,下課都不出去,就在一起讨論題型,眼看着就隻剩下一節晚自習的時間了,孫志奇這才練完體育項目,校服搭在肩膀上,疲憊地回到教室。
他一踏進教室,目光立刻鎖定了坐在成澄星旁邊的文予甯,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
“誰讓你坐這兒的?!”
孫志奇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猛地擡起桌子,随後用力一甩手,隻聽“咣當”一聲巨響,桌子腿重重地砸回了地面,桌上書本全部起跳。
文予甯聞聲轉過臉,立刻站起身來,與孫志奇面對面站着,兩人的額頭幾乎要貼在一起。
教室裡原本嘈雜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們身上。
“哎哎,吳老師讓我跟學霸做同桌,提高成績呢,你怎麼這麼多事兒?!”
成澄星見狀,連忙站起身來,他的手掌按到了孫志奇的胸口上,試圖将他往後推,“他坐這兒怎麼了?你又不看黑闆,管那麼多幹什麼!”
孫志奇被這麼一推,怒火更盛,他瞪大了眼睛,咬緊牙關,就在這時,文予甯冷冷地開了口。
“在這兒,還是出去?”他指着教室的門外,眼神冰冷,“你選。”
“幹什麼呢?!都圍在這兒幹什麼?”
就在這時,吳老師的聲音突然傳來,衆人紛紛轉頭看向門口,隻見吳老師正站在那裡叉着腰,一臉嚴肅。
“孫志奇你丢了同桌是來搶嗎,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稀罕文予甯啊?!”
“我呸!”孫志奇吐了一口在地上。
“你給我回去!要不就去校長室!”吳書墨大聲道,“他擋不了你們任何人看黑闆,尤其是你,成澄星要這個同桌輔導他學習,關你什麼事?!”
“……”孫志奇握着拳,手僵在半空中,他瞪視着文予甯,眼中閃爍着怒火。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劍拔弩張的氣氛彌漫在整個教室之中。
“回、回!”成澄星在文予甯的背後露出頭來,朝他做口型。
孫志奇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扭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到下了晚自習,他跟閃現似的,又出現在文予甯的座位旁邊。
文予甯連話都不說,起身和他往外走。
成澄星上前拉住了兩個人的手臂。
“給我個面子,行不行,不說握手言和,能不能别打了,”成澄星皺緊了眉頭,“都回吧,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何必這麼水火不容的,畢業以後誰也見不着誰。”
“有我就沒他。”孫志奇看着成澄星,“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話。”
“那你什麼意思,要我轉班還是轉學啊?”成澄星問道。
“你算老幾,憑什麼聽你的。”文予甯沒等說完,成澄星把他拽到身後,站在孫志奇面前。
“我想提高成績,想考第一,需要這個同桌,難道不行嗎?”
……孫志奇終究沒有說出别的來,他遷就和寵着成澄星太多年了,隻要成澄星聲音軟下來,有些可憐巴巴的望着他,他就說不出别的來,隻是憤怒地狠踢了牆邊一腳,轉身離開了。
“今晚我想早點兒回家睡了。”成澄星道。
“好。”
二人走出教室,下了樓,路上,成澄星一句話都沒說。
他很少跟孫志奇吵架,其實,仔細想來,是根本沒吵過。
孫志奇在他面前很有哥哥的樣子,很少這麼憤怒過。
一年以後,誰也見不着誰了。
文予甯很想問他,這句話是指你們,見不到我,還是我們,見不到他。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因為他知道,現在天平的重量,他還很輕。
“需要我去跟他服個軟嗎?”
在成澄星上車之前,文予甯開口問道。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