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進到他那間民宿房裡,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文予甯倒是睡得挺香,原本幾天幾夜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終于等到成澄星來找他,他才卸掉了心理負擔,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精神飽滿地走出了房間。
成澄星斜斜地叼着一支煙,在走廊裡不知道等了他多久,沒什麼好氣地瞪着他。
“吸煙有害健康。”文予甯走過來,将他叼着的煙搶走,在欄杆上摁滅,“早上好啊。”
成澄星切了一聲:“12點半了。”
“啊,又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文予甯說,“你要回去嗎?還是……在這住兩天。”
“後天咱們就得去學校報道了。”
“嗯。”
“我不想在這兒。”
“行。”
成澄星看他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神情反而有些不自然:“那我先走了?”
“好的。”
可成澄星卻邁不開步,有些不大放心。
不會等我一走,他又哭了吧。
他靠在走廊牆邊,微微蹙着眉心,實在有些拿不穩,而文予甯也不說話,就在邊上耐心等着。
“這裡好玩嗎?你住幾天了,還沒住夠?”
“挺安靜的,比我住的地方強,我是找個地方專門準備奧賽的,”文予甯說,“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帶你到附近轉轉?”
“……”
倆人到樓下餐廳吃午飯。
“這裡住一個月房費600塊,一天20,比市區便宜多了,有點兒農家樂的意思,飯菜很可口,也很便宜……”
“你不是昨天才下樓吃飯嗎?”
“啊,這就是我昨天的感受。”
文予甯翻開菜單,擋住自己的臉,也擋住壓抑不住的笑。
“尖椒炒肉,西紅柿炒蛋,涼拌菠菜,芹菜腐竹……行嗎?”
“行。”成澄星心裡亂七八糟的,也沒睡好,沒什麼胃口。
文予甯把菜單給服務生,看表情還挺高興的。
倆人吃完飯,就在霞鷗湖邊轉了一圈兒,這地方距離桜市中心有四五十公裡,保留着最質樸的自然風貌,還未被城市化侵襲,農田長滿一片片綠油油的植物,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湖水面積很大,波光粼粼,偶有垂釣的人,坐在岸邊,靜靜等待魚兒上鈎。
沿着湖邊小道緩緩前行,腳下的石子路兩旁,不知名的野花競相綻放。
“這裡風景不錯。”文予甯說。
“有點兒像你家鄉。”成澄星說看着不遠處的農田與遠山,“你還是喜歡在這種地方待着。”
“是,如果有得選的話,我根本不會來大城市,在老家當農民也挺自由快樂。”
成澄星側過頭,看着他,文予甯在學習上的刻苦用功程度,他作為同桌看在眼裡,是旁人無法比拟的。
“你說過你的夢想是當警察,為什麼?你物理天賦這麼高,以後都可以當科學家。”
“物理用邏輯思維來解題,警察用法律和推理來辦案,都差不多,”文予甯說,“我當了太久弱勢群體,這個群體的人,遇事隻能靠警察。我要當靠譜的警察。”
“弱勢群體,”成澄星沒聽說過,“什麼是弱勢群體?”
文予甯嗤一聲笑了,手很自然地摸到了兜裡,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話題,讓他想抽煙。
但還是算了,他既沒掏出煙來,也沒給出解釋。
他不喜歡給成澄星太沉重的東西,現在害他背負“掰彎”自己的過程,已經很無恥了。
是的,無恥。
文予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無法用枷鎖和棍棒還是繩索來逼迫成澄星就範時,他能想到的,隻有無恥的道德綁架。
“釣魚嗎?”
文予甯從農舍裡借來了漁具,倆人找了陰涼的地方坐下,紛紛甩鈎進了湖裡,安靜地坐着垂釣。
今天成澄星出奇地沉默。
湖水清澈見底,倒映着藍天、白雲和四周的景緻,文予甯努力忍着别總去看他。
而成澄星在發呆。
幾隻水鳥掠過水面,激起一圈圈兒溫柔的漣漪。
“咬鈎了。”
“嗯?”
成澄星轉過頭,文予甯徑直走到他身旁,俯身握住他晃動的魚竿,向上猛地一提,一條銀光閃閃、份量十足的肥魚躍出水面,瘋狂甩尾,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
“哇,這麼大個兒!”成澄星一愣,随之驚喜地喊了出來。
“快去拿簍子。”
“嗯!”
文予甯握穩了魚竿,借住身高優勢,向回一收,将那活蹦亂跳的魚從鈎子上取下,扔到了成澄星撐開的魚簍當中去。
“咱們今晚就吃它!”成澄星說。
“好。”文予甯笑了,看到魚尾巴甩的水珠沾到了成澄星的下巴上,順手撫過去,輕輕一抹。
成澄星接過魚沒注意,還在那評估這條魚有多麼重,等發覺又被吃了豆腐摸了臉時,文予甯飛快地看向前方,指着湖面。
“看,那有一條大魚,直接跳了出來!”
成澄星噌的一下轉頭,看向那平靜的湖面,絲毫沒有波瀾。
“海豹是嗎?還跳了出來,你再胡扯?”
文予甯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繼續拿起魚竿,看向湖面,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
“……”成澄星瞪了他一會兒,憤憤然地坐下了。
死同性戀。
可他終究不是皮特,他也不能揍他。
傍晚往回走,一陣風吹過,帶來遠處農田裡稻谷的香氣,夕陽西下,天邊漸漸染上了一抹酡紅,霞光灑在湖面上,靜谧的美。
“以後帶珊珊過來玩兒,她應該會喜歡這裡。”成澄星跟在文予甯的後面,忽然說道。
文予甯腳步一頓,随即點了點頭。
“你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嗎?”
“快了。”成澄星撇過臉,看向别的地方。
“挺好的。”文予甯答應了一聲,沒再說别的,隻是默默地往前走。
當晚他們努力營造一個像以前一樣開心融洽的氛圍,但都隻是徒勞,待到文予甯說退房,回去提前準備一下,成澄星高興得差點兒脫口而出“謝謝”,文予甯見他這麼急于想走,簡直笑出了聲。
他們的關系改變了,無論成澄星願不願意,都必須結束之前那種無所顧忌、絲毫沒有挂礙的直男相處模式了。
三天後,桜市派出參加全國物理奧賽的三個學生代表,在一中聚齊。
“8月3号上午10點,首都第一高中教務部集合,去領準考證,接受統一考試安排,”吳書墨道,“我不能陪你們去了,因為咱們學校也開學了,但我勸你們仨結伴兒一起走,别下了火車,找不到地方,遲到就不好了。”
“我開車,咱們一起去,路上五個小時車程就到了。”成澄星說。
“你們一起去吧,我坐火車,”趙曉卉說,“火車票學校給我報銷。”
“我也給你報銷,你坐我們的車,”成澄星說,“比火車快,方便,還不用檢票。”
趙曉卉想了想,搖頭:“不用了,我容易暈車。”
“我保證不讓你暈車!”
“你這麼兇幹嘛?”趙曉卉被他吼得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