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有氣無力地往旅館走,最終以“我讓孫志奇打死你”為威脅,暫時封住了姜鵬的嘴。
姜鵬帶來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炸裂了,他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接受文予甯同學這一性向,沒想到連孫志奇這濃眉大眼的糙漢也都叛變了……不是,是走入了歧途。
歧途,是歧途嗎?
可國家1997年就修訂了《憲法》,将同性性行為從違法犯罪中删除……
救命,這套普法知識他怎麼跟被洗腦了似的記得這麼牢,真是有個聰明腦瓜,不知道往哪用好了。
一眼錯過,好像路過了什麼人,他一回頭,看到文予甯。
寒冬臘月天,他穿着一件灰色半袖T恤,叼着一根煙,站在旅館門口,一棵枯樹下。
“你在這等着幹嘛?不冷嗎?”
成澄星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平時的體溫就好像比正常人要涼,現在一碰,更是涼寒入骨,簡直冰手。
“身上不冷,”文予甯道,“心冷。”
成澄星:“……”
文予甯擡腳走在了前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腦子一抽,蹦出這麼一句話,說完之後臉色五彩缤呈,等到進了屋,聽到可疑的笑音,回過頭,看到成澄星在那唇角上彎。
“沒吃多少啊,”他快步走到攤開的桌前,看了看那些飯菜,“都涼了,要不要找人熱一下。”
“不用,不餓。”文予甯把盒飯都收拾了起來,暗暗看向成澄星,成澄星坐在椅子上,手裡上下轉着手機,好像在想着什麼。
他這樣的沉默,一定是還沉浸在孫志奇剛剛那一消息裡。
“我的手機你看到了嗎?”文予甯問,“我一進去他們就把我衣服脫了,錢也搶了,手機沒收了,都在你那兒嗎?不在的話,我要回去找。”
“在我這兒,不過手機摔壞了,”成澄星在自己昨天穿的外套裡一頓翻找,把手機和錢包一并給他,“錢數一數,少沒少,手機咱們出去買個新的。”
文予甯把錢包打開看了看,銀行卡和現金都在,隻是手機開不了機。
“要不咱們回桜市吧,那裡手機店是連鎖的,有我比較喜歡的牌子……”
“我回去修一下就行了,”文予甯擡頭看着他,“你想回去?”
“……也沒有,不過咱們也不能一直在這兒待着啊。”
“你說和我去旅行,我才跟你出來的,結果,你送我去服刑,”文予甯道,“現在我越獄出來了,你又讓我回家?”
“我沒那個意思,這不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我想要不等年後,或者幹脆等我暑假再跟你出去玩,行嗎?”
文予甯想了想:“不行。”
你回去以後很快就會找孫志奇,然後會得到他的表白,後面還會發生什麼,那都是他預料不到的。
至今他也不知道他和孫志奇到底誰在成澄星心裡比較重。
那個“誰都不愛”,也許是一時負氣,也許,是真的誰都不愛。
“那你想怎麼樣,我都配合,”成澄星攤開手說,“是我錯了,錯了我就認,你想讓我怎麼補償。”
好像下一個動作就是掏出錢包,甩出賠償款了。
文予甯冷哼了一聲,成澄星有時“錢能搞定一切”的少爺做派,讓他想笑,他轉過了頭,抓起被子,又躺下了。
“喂,你還睡,這不是剛醒嗎?”成澄星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又轉到了他臉朝着的那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走吧,這裡待着太無聊,我們回去,或者我找個近的地方,咱們玩一玩……”
“沒心情,你可以走,腿長在你身上,”文予甯道,“我現在很累。”
成澄星當然不會走了,隻是歎了口氣,躺在他的身後。
時間從傍晚五點多,慢慢地天色變暗,又一次進入晚上,成澄星睡不着,手壓在床上,擡起身子往那邊看,文予甯也沒睡,隻是一句話都不說。
他這種執拗的怄氣和别扭的性格,成澄星竟然習慣了,隻是跟着不走罷了,不會把他丢在這裡一個人。
上回去北京考試和看完奧運回去後,嶽愛珊跟他發了一通脾氣,一個是在北京期間,成澄星沒有總跟她分享考試和奧運見聞,另一個是說好帶紀念品回去,結果因為和文予甯不歡而散,分頭走了,成澄星心情不好,就把這事完全忘了。
嶽愛珊等在瀾亭高中校門口,看到他兩手空空時,“哼”的一聲,生氣地轉身走了。
成澄星撓了撓頭,直覺他應該去哄哄。
但後來因為文予甯“盲目自大不來上課”和“獲得珍貴的保送名額”兩件事一沖擊,又忘了。
嶽愛珊徹底不理他了。
可能,他也沒有哄女孩的經驗。
……哄一個一米八五的20歲青壯年,他倒是經驗豐富。
“說說話啊,”成澄星撓了撓他的後背,“我可以不停跟你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麼。”文予甯回了一句。
成澄星又想到了楚雨荨,噗呲一聲,連忙捂住了嘴。
“你說的對,你應該給我判刑。”成澄星在他後背上寫字,寫了“刑罰”,寫了“警察”,最後,寫了個“同”字,停手了。
“那個……我就是好奇,問一下哈,”成澄星咳嗽了一聲,“不是對你們的那個群體有偏見還是歧視,我先聲明,就是有些費解。”
他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男人……喜歡男人,有什麼可喜歡的呢?男人的東西,咱們都有,如果因為脾氣、性格、長相,比較投契,那隻能說是欣賞,并不能發生什麼啊,你就說你、我,咱們都沒有胸部。也沒有,那什麼,異性有的一些器官,你說發生性行為不違法,那同性之間,怎麼發生呢?它也沒地方可去啊。”
……文予甯緩緩轉過了身子,無語地看向了成澄星。
他被驚呆了,世上還有這麼純的人。
“你滿18歲了吧?”
“馬上19了。”
“平時,不上一上網,看一些不該看的嗎?”文予甯問。
“上網都是打遊戲了,沒幹别的啊,”成澄星這才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是,文予甯同學,你不是優等生嗎?竟然還看不該看的?!”
“優等生就是幹什麼都是優秀的,”文予甯說,“我以前隻是知道,沒有看到過真人實戰,不過,我這五天被關押在戒同所裡,他們是沒日沒夜給我播放,黑人的,白人的,黃種人的……”
“不是!他們那不是害人嗎?!我是要他們把你掰過來的!”
“是啊,我看片子看得正爽的時候,他們就用棍棒打我,抽我,電我,要不我能氣得還手嗎?”
成澄星瞪着他:“那所謂‘戒斷’和‘厭惡’療法,就是這樣……幹擾你看片啊?”
“是啊,我反正一點兒沒厭惡,”文予甯咬着牙盯着他,“我看得津津有味。”
成澄星條件反射似的,連忙推了一下他的胸口,有些緊張地往後稍稍。
“那你意思是說,他們能做?”
“做得可起勁了。”
成澄星一呆。
這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
“那男的和女的,你看過嗎?”文予甯問。
“姜鵬他們沒少看,我也跟着瞄過幾眼,”成澄星皺了皺眉,“但我不喜歡,那裡面女生叫得好慘。”
“叫得……慘?”文予甯表情有些古怪。
“是啊,我不喜歡看那種,”成澄星聳了聳肩,“不是你情我願的,那不是虐待嗎?有夠變态的。”
“……那你沒有生理反應嗎?”
“什麼反應?反正我走了,沒看完。”
文予甯終于忍不住笑了,無奈地歎了口氣,幽幽地看着他。
“你笑什麼,我說真的。”
“那如果男人和男人之間,你情我願,你就能接受了?”
“……”
成澄星感覺好像進了什麼套裡,有些想不明白,最後隻得說:“反正都是你情我願的話,那誰也管不了誰吧。”
“嗯。”文予甯點頭。
“你不生氣啦?”成澄星看他已經願意轉過來了,臉色雖然還是很蒼白,這些天又瘦了一大圈,但眸光清明,已經不是帶着情緒看着他了。
“那是不可能的。”文予甯冷傲地回答。
成澄星嗤笑一聲,伸手擡了一下他的下巴,又摩挲着他的臉。
文予甯垂眸,看着他的手指,所過之處,像是愛撫着喜歡的東西。
他看不懂成澄星的心,最可怕的是,成澄星自己,恐怕也看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他們再也沒有逗留在這裡的理由,成澄星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欠你的旅行,一定會補上,”他說,“其實我這回想帶你去美國。”
“美國?”文予甯一愣,“拉斯維加斯嗎?”
他這一問,成澄星也頓住了:“去那幹嘛?賭錢?”
文予甯眨了眨眼睛。
那裡結婚很方便。
“德克薩斯州休斯頓市,看你喜歡的球星。”成澄星說。
文予甯淡淡笑了笑,搖頭:“那倒不必了,追星不用去那麼遠,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走到車窗前,看着伸頭出來的成澄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