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稀薄的晨霧,為馬車上亞爾諾維奇家族紋章上的雄鷹渡上一層金羽。
幾十位仆人忙碌着将行李裝上馬車。
馬車旁公爵夫人為公爵之子維克多披上絨毛披風。
“實在不行,就當去芙蕾利亞度假。當然,遇見喜歡的姑娘也可以邀請她一起跳舞。”她保養得宜的白嫩雙手将披風上的褶皺撫平,“苔藓城這邊有關塞拉菲拉特使的一切都交給你父親來負責。”
“可是還有之前苔藓城的那粧案子呢。”維克多有些不情願,但這位年輕的執劍人顯然還沒到可以脫離父母勢力範圍的程度。
“查了那麼久,查出什麼來了嗎?”柳德米拉歎氣,“既然騎士團對外已經有了結論,就不要再去追尋那些邪教徒的痕迹了。”
“你以後隻會遇到越來越多這樣的事情,學會裝傻和自我調節非常重要。”
“好了。”公爵夫人揮揮手,“現在你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跟我走。”
從苔藓城到芙蕾利亞的路程非常遙遠,在過去的幾百年間,這條布滿沼澤和凍土的路被吃苦耐勞的騾馬們年複一年踏得瓷實而堅硬。
但現在的情況大大不同,十幾年前在貝蒂亞的主持下,一條貫通聖嘉蘭中西部的魔法列車開始修建,這條名為“MF-01”的列車連接了苔藓城和貝蒂亞的首都艾爾皮斯聖城,是過去聖嘉蘭和貝蒂亞友誼的象征。
現在這種友誼已蕩然無存,但修好的列車長久地留存了下來,就像一條巨龍轟鳴着馳騁在聖嘉蘭的雪原上。
大部分的行李已經提前出發,随着列車的轟鳴駛向芙蕾利亞。
公爵夫人一行人則是輕裝簡行,隻帶上了路途上需要使用的東西。但即使如此,也是不小的重量。
梵西控制着自己的力道,盡力将自己搬運行李的力氣控制在一個正常勞動婦女的大小。同行的佐亞則是一邊氣喘籲籲地搬着行李,一邊抱怨着車廂的狹小,不符合公爵府的禮儀。
“你就知足吧,好歹坐列車比馬車快一點。連公主殿下也在這趟列車上呢。”
“怎麼就不能借用教會的轉移魔法陣呢……”佐亞小聲嘟囔着,“列車多慢呀。”
梵西倒是很看好這種交通方式。
人類最難得的就是擁有雙腳,但人類最難受的是隻有一雙腳。如果可以用工具替代雙腳,那麼人類的足迹就可以遍布山川湖海。
更重要的是,一張車票就能讓許多從未遠行過的人擁有了見識更加廣闊世界的權力。
遠行和瞬移不再隻是貴族和教會的特權。
列車的燃料是魔能,但列車的運行不止依靠魔能。這就意味着改進冶煉工藝可以提升列車速度。也許有朝一日魔法列車可以在廣闊的平原上、在一片橫貫國家的山脈中穿行,做到朝發夕至,那很多從前沒有想象過的事情就将成為可能。
梵西單手扒着列車的窗沿,看着車外逐漸連成一線的景色,聖嘉蘭廣闊的雪原和苔藓城外一望無際的桦木林就這樣伴着淩冽的寒風一齊吹進她眼底。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思念故土,想回去看看葉扶危說過的“我們期待已久的春天”究竟是什麼樣子。六年的時間也許不足以讓絲萊大地上出現和“MF-01”一樣的列車,但也足以讓這片飽經滄桑的國家逐漸從廢墟中緩過神來。
她多想回去摸一摸那片土地呀,她想和那些親愛的人們一起把曾經倒塌的房屋再重建起來、把荒蕪的田地開墾出來、讓廢棄的荒山、斷裂的土地再次被橋梁和驿道連接。
她想家了。
但是沒關系。她想,完成了芙蕾利亞的工作之後,她就可以靜待明年的春天了。
芙蕾利亞距離苔藓城很遙遠。
即使乘坐“MF-01”,也要走上兩天一夜。
雪原的景色不能多看,否則會患上雪盲症,列車内的娛樂非常稀少,女仆們都聚在一起玩牌。
在這趟漫長的旅途中,維克多沒來找過梵西。也許他來找過,但是以仆從車廂堆滿了雜物人擠人的狀态,他恐怕也很難下腳。
這倒是方便了梵西。她幾乎整段旅途都在睡覺,除了輪班到她去準備餐食或者服侍公爵夫人。
大魔導師梵西精力充沛,但是像她這樣晝夜不息地連軸轉兩天,短暫做夢的間隙還在推演局勢的話,鐵人也是會困倦的。更不要說她還要為芙蕾利亞主戰場留足精力。
旅途快到終點,她抹了把臉從睡夢中醒來。
佐亞仍在精力充沛地和人聊着八卦,說是整段旅途娜絲塔夏都沒去找過維克多一次,一直安靜地待在車廂裡。
梵西挑眉:“也許她和我一樣在睡覺?”
女仆們把牌一扔笑作一團:“誰會像你那麼能睡啊!”
但總之,娜絲塔夏在旅途中的表現讓公爵夫人确定了梵西确實起到了與她給出的價碼相符合的作用。
到芙蕾利亞的時候已經是暮色沉沉。
梵西估計舟車勞頓的公爵夫人會選擇先安頓下來,明天再找她談話。
于是在公爵府衆人收拾完在芙蕾利亞的城堡,并紛紛打着哈欠卸下的時候,梵西一抹臉頰,換了張臉,趁着公爵府的警示神術陣還沒搭建起來,打了個響指消失在了女仆單間中。
她連着空間折躍幾次,在一間空蕩的民房停滞下來。
這間房間裡灰塵彌漫,是很久沒人居住過的痕迹,也許是因為其中的農戶早已被不斷擴張的聯合礦業公司趕了出去。
她打開被蛛網層層包裹的櫃門,在裡面找到兩套純新的工裝夾克。
她勾唇,想來接應的人已經趕到了芙蕾利亞。
她将身形改變成契合工裝夾克的狀态,捏出了一張遍布雀斑但朝氣蓬勃的臉。頭發被全部紮起來,她蹬上一雙便于行動的膠鞋,披上工裝夾克,放了個還原魔法将民房内一切變化還原,随即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一道勁風襲來,梵西面不改色地擒住來人的手臂,反手将他扣在地上:“說了不要偷襲我,會條件反射的。哥哥。”
梵東掙紮了一下,發現掙不開,無奈笑道:“隻是善意的擁抱。現在連這點你都要拒絕哥哥了嗎?”
“等事情都結束了再抱也不遲。”梵西順手搜了一遍梵東的身,确認他不是誰僞裝的也沒帶什麼危險的可疑物品之後放開了他。
她将梵東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穿越多國邊境線很危險,更不要說那些潛藏的多國通緝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們邊走邊說。”
梵西單手拂過牆壁,那裡傳來熟悉的氣息。藍色魔法陣随即亮起,那原本堅實的牆壁竟泛起了波紋,浮現出一個幽深的通道。
“哇哦。”她眼裡帶着驚喜,“芄蘭的新發明?有點意思。”
梵東揉了揉手臂:“是的,空間折疊門。這是出了實驗室的第一件産品。你隻管往裡走,空間會自己折疊。”
梵西拉過梵東的手臂幫他揉了揉,擡腳往裡走:“芄蘭進步神速啊。這次回國還帶了什麼新奇玩意兒過來?”
“東西沒有多的。好消息倒是有一個,要聽嗎?”
“講。”
“尤利娅她們還挺适應國内的生活的,而且列夫拿到了優撫認證,以後的生活應該不會太困難。”
梵西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那就好。”
“貨品狀态如何?有缺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