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用不着旁人多說多做,裴寂接過人,喝令無幹人等一律滾遠,他要親自施救。
屏風圍起來的小小空間裡,隻剩下沒了呼吸臉色青紫的柳裁,為她裹上毯子、渡氣和左腹部按壓的裴寂,還有在旁照應的倆宮女。
時晴與尋真對視一眼,尋真離開屏風圍擋,走向崔景讓,見禮後,猶豫再三道:“那姑娘溺水太久,沒有了氣息,世子爺去勸勸吧!”
聞言,崔景讓一個頭兩個大,沒了氣息,便是人已經在去閻王殿點卯的路上了。
他煩悶地撓了撓後腦勺,狠狠瞪了楚氏姐妹一眼,暗罵她們亂攪事兒。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去勸說,他走到圍擋前,敲敲屏風,幹咳幾聲緩解緊張後,才輕聲細語地道:“見心,大夫已在趕來的路上,也派了人去請太醫,一會兒就到了。要不,你先出來,讓時晴和尋真在旁照管?”
崔景讓不止擔心,還很後怕,這不知誰家的小姐,能在短短一夜就勾的對人冷若冰霜的小王爺神魂颠倒,手段了得,但桃花宴他撺掇着家人辦的,消息也是他遞給皇後的,萬一這位小姐不是為了攀高枝,而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姑母會親自提刀劈了他的。
而裴寂哪裡聽得見什麼聲響,隻紅着眼不住地為柳裁做胸部按壓,每按壓二三十次,再渡氣兩次,循環往複,不知停歇。
“見心,你若再不出來,我就找人拖你了。”崔景讓見沒人回應,着急不已,又不敢就沖進去拉人,隻能拍打着屏風,大聲喊話,“裴見心,冷靜下來,那隻是陪你一夜春宵的陌生女子,誰知道她是何居心。你平時的那股勁兒去哪了,趕緊出來。”
裴寂知道他什麼意思,人死了,他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不該如此沉湎,會被朝堂議論他上下颠倒、尊卑不分,若此事傳揚開來,民間也會編排他沉迷女色、荒./淫無度,以至良家女子身亡。
可是他沒有辦法呀!若能挽回她的性命,被人議論又值當些什麼。
他的指腹第二次觸碰到她的臉頰,冰涼,就和寒潭裡的水一樣,可是連他滴下的淚水都有溫度呢。
時晴見主子終于停下施救,便上前勸道:“王爺節哀,剩下的交給我和尋真,這裡污穢不潔,請您随世子爺先行離開。”
節哀?污穢?離開?可裴寂并沒有要放棄啊!
在崔景讓怒吼着令人将失心瘋的王爺拖走時,柳裁嘔出許多冷水。
她活過來了。裴寂慌忙俯到她面前,側臉貼到她的口鼻處,許久,終于感受到一股細若遊絲的吐息,悠長、輕緩,像即将到來的飄蕩在三月裡的柳絮,落在人面上,癢得人心裡撲通撲通的。
真的活過來了!
青寒山下的大夫和宮裡的太醫前後趕來診治過後,都道柳裁身體底子好,現下無生命之憂,隻是要注意接下來一定會發生的高熱,小心保暖防寒,另外開了藥方,叮囑按時服用湯藥,等人醒來多多寬慰,以免病人落下驚懼的病症。裴寂又要太醫開了幾具溫補的藥方,并着他在花信别院住下随時候診。
賞春色玩折花的諸位貴人,開始還都說王爺不過醉酒胡鬧,連下人們也個個認為,死個把人不過能給平淡富足生活裡的貴婦小姐們增添些消遣,過上一段時間,王爺忘了,事兒也就過去了,掀不出什麼浪花。
等到大夫上門,柳裁被救上岸的消息噗嗒一下就傳開了,都沒料到不近女色的王爺,竟對一個狐媚子上了心。
現在回過味兒來的人家,趕忙一副關心樣過去慰問,擠擠攘攘,倒叫家世地位低一大截的楚氏姐妹不知該如何應對。
質問小姐們先前為何傷人嗎?但她們一手促成沉塘可與别人無關,而且她們哪是來看望病人的,不過做給王爺瞧的罷了,個個趾高氣昂,仗着家世目中無人,還真敢黑臉嗎!
若要舔着臉攀談,卻也不能夠,畢竟家世再低,楚氏的丈夫柳瀚在軍中也是有職位的,邱夫人的丈夫更是五品清流的文官,都是要臉的。
所以,等裴寂聽到廳堂人聲糟雜從内室出來時,看到楚氏姐妹拘謹地站在大堂東側,西側則聚了七嘴八舌一群人時,心裡當然明白了八九分。
“本王寒疾複發,得柳小姐及時醫治脫險,卻沒想到污了她的名聲。”
他徑直坐在主位,并不理會衆人的稽首拜禮。
無人膽敢吱聲,裴寂冷笑一聲,擡頭活動了一下脖頸,露出的眼神沉得像看不見底的水,馬上就要把人拉進水裡,細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旁邊的茶幾,盡顯睥睨之态。
咚,咚,咚……
這哪像在敲桌子,活像是敲人的命呢!
也不要所有人的命,他隻要一個說法。
座中有的是老狐狸,便有人立刻接過話道:“柳小姐大義,沒想到有人傳那樣的閑話,害得花朵一般的姑娘受這樣大的委屈,險些失了性命,真是可氣。”
說着,又轉向楚氏,和氣說道:“柳夫人也是悲切至極,才讓小人之言蒙蔽了,等小姐醒來,可要好好安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