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人馬往來頻繁,轉出主道,馬蹄聲愈加明顯起來。
展紅鏡首先怕的是有強人出現,她立即拿起幂籬,要為柳裁戴上。
一隊人馬,那得是多少人,是否在她們逛街的時候就盯上了她們呢?小丫鬟泗水吓得發抖起來,不住地問“怎麼辦”。
京城,天子腳下,治安嚴謹,多少年沒有出過強搶民女的事情了,況她還是京城金吾衛旅帥的家屬。所以她并不擔憂不法之徒,她憂心的别是那個人。
馬隊一直不緊不慢地跟着,狗皮膏藥一樣,以馬匹正常行進的速度,早該超過他們去了。
“泗水,看看有多少人馬。”
抖着手掀起簾子一腳,剛悄悄一望,泗水就立即眉開眼笑起來。
她道:“小姐,有七八個人,不過不是強人,是肅王爺呢,他是不是要跟你說話呀!”
果然是他,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叫停馬車,柳裁戴起幂籬,一個人跳下去,之後吩咐小厮将馬車駕出去十幾丈遠。
裴寂見她敢一個人下車,有些詫異,知道她膽子大,但不知竟大到這個程度,真不怕他做些什麼嗎?
一人一騎,緩緩行到她跟前。
馬匹高大,毛色似銀子一般燦燦生光,柳裁不知那是什麼品種的馬,但一定是寶馬,否則難以匹配的上它高大英武的主人。
裴寂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柳裁,在銀鞍寶馬上,看着落日金光灑在她淡黃色的外衣上,晚風拂過,衣裙飄飛,顯得因生病而消瘦許多的柳裁更加細弱。
盈盈一握,裴寂心頭跳出這個想法。
像一個真正的纨绔子弟,衆目睽睽之下,他手執銀鞭,伸進幂籬,壓着混亂跳動的心,挑開那薄薄一層輕紗。
還是要看她。
這個動作粗魯無禮,實非君子所為,他看到的是一張挂着淡然輕笑的臉,顔色粉嫩,眼眸裡是嬌顫的光。
裴寂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會想要看到這樣一張怯弱驚惶的小臉嗎?
“王爺為何生氣?”
為何生氣,裴寂冷臉哂笑道:“柳裁,你是怯懦膽小的女子嗎?”
明明前日夜裡還在家中狠厲地大殺四方,坦然地說要勾着他多拿錢财,眼下扮起柔弱來竟毫無愧疚之心,當他是健忘的老翁嗎?
“你……你這幅樣子在做什麼?”
她在勾他嗎?裴寂憤悶地問,心裡又有些許快意。
柳裁伸出手将馬鞭按下,幂籬輕紗重新合攏起來,将她的美色遮住。
她柔聲細語地問道:“王爺不喜歡嗎?為何生氣?”說着反手握住馬鞭。
而裴寂則氣極反笑,他要的是真心實意,而非虛與委蛇。
一怒之下,便要抽回鞭子,隻是手上才用力,已像收回天邊風筝似的,一把将人拽到了跟前。
柳裁順勢一雙手搭在裴寂的護腕處,擡起頭,仰視着他,幂籬輕紗順着臉龐分開一道縫隙,恰能讓人看清她的神情。
她認真道:“王爺若惱我欺騙了您,求您懲罰我一人就好,放過我的家人。”
一雙眸子閃動出天邊的燦爛霞光,臉上神色雖有懇求,卻并無悲切之意。
像一個勇士,利刃藏在袖中,如果談判失敗,她便會立刻抽刀刺向對方,做個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那便把自己送出,看她敢做何事。
身子側彎,裴寂好似一團烏雲自天際下壓,遮住為數不多的日光,在柳裁眼前投下一片黑影。
将馬鞭換到左手,擡起右手,他捏住她主動送出的下颌。
她的臉确實很小,下巴抵在掌心,随着呼吸輕微晃動,摩擦着他的手心,和着臉頰的細膩溫熱,爬滿裴寂右臂,令他半邊身子都有酥麻之感。
大庭廣衆之下,她敢主動與男子拉扯,裴寂又恨又惱。
但若非她與端莊貴女截然不同,哪裡會有花信别院的良宵。
“小姐……”
十幾丈外傳出呼喊,是柳家看門大爺,他騎着毛驢急急趕來。
“家裡出事了,快回家!”
裴寂見狀立即松手,并抽回胳膊,卻半道又被柳裁扒拉住了去勢。
看她哀怨又憤恨的神情,分明是在懷疑是裴寂下的手。
裴寂一雙眼眸含滿冤情,他無奈道:“不是我。”
毛驢漸漸行近,老丈大喘着氣道:“老爺要打死二小姐,大小姐,您快回去勸勸吧!”
聽到老丈的話語,柳裁立刻松開手,轉身就要奔走,變臉速度之快,活像一個穿上衣服就翻臉無情的恩客。
氣得裴寂俯身提住她腰間的衣裳,将她攔腰橫放在馬上,柳裁頭上的幂籬因掙紮掉落地上。
見主子揚鞭欲走,侍衛們也緊跟着催動坐騎。
“不必跟着。”說着他駕馬直沖而去。
“放我下來”柳裁扭動身體,欲要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