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又一次從沈鸢指尖滑開,她悻悻垂眼,悶聲:“我,我正好要去柴房,碗給我就好。”
田嬸做事利索,昨兒已經将清炖雞孚的方子送了過來,連着食材都給沈鸢備齊了。
沈鸢一面捏着方子,一面翻找竹籃中的豬肉。
清炖雞孚做工繁瑣,先将豬肉切細,再添佐料腌制,而後再将雞皮平鋪在砧闆上,雞肉剁成雞茸,再将先前腌好的豬肉一齊鋪在雞皮上。
“随後的蛋清用竹筷攪成雪花狀……”
沈鸢低聲嘟囔,照本宣科。
她本就大病初愈,握着筷子連着攪拌半個多時辰,沈鸢雙手酸得厲害,捧着碗氣喘籲籲。
門後忽然傳來“嘎吱”一聲響,沈鸢遽然轉首,手上一松,好容易攪拌成雪花狀的蛋清從手中滑落,正好砸落在滾燙的茶爐上。
驚呼聲伴随着一道黑影晃過沈鸢眼前:“小心!”
沈鸢隻覺雙足一空,整個人被謝清鶴抱着往後退開三四步。
茶爐摔得四分五裂,瓷片從沈鸢手邊滾落,茶水滾燙,汩汩冒着熱氣。
沈鸢驚魂未定。
茶水潑了滿地,有兩三滴濺落在沈鸢鞋面。
她一手端在心口,瞪大的雙眸映着滿室的狼藉。
少頃,沈鸢迫不及待轉身,目光上下在謝清鶴身上搜索。
“可是傷着你了?”
她急不可待,眉眼攏着慌張不安,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沈鸢捧着謝清鶴手腕細瞧。
謝清鶴手背燙紅大片,連着那枚紅痣也遭殃。
沈鸢心急如焚,忙忙提裙往外跑,先從院中捧着積雪敷在謝清鶴手背,随後又拿草藥搗碎,小心翼翼敷在傷處。
那處似被茶水剝去一層皮,僅一眼,沈鸢都覺得心驚膽戰。
她輕輕呼氣,雙眸淌着淚水,泫然欲泣。
“……還疼嗎?”
涼意暫緩謝清鶴手上的傷痛,可瞧着仍是觸目驚心。
他臉上卻不見有半點痛楚之意。
謝清鶴闆着臉:“你剛剛在做什麼,連茶爐子也沒看見?”
沈鸢一時語塞:“我……”
她垂首,眼中綴出水光。
地上的蛋清和茶水混在一處,氣味算不上好聞,砧闆上的肉茸還沒來得及處理,沈鸢滿身狼狽。
“我本來想做清炖雞雞孚的,這是金陵的名菜,你應當會喜歡。”
沈鸢一鼓作氣,擡起一雙紅腫的雙眸,伸手挽住謝清鶴。
“前日是我不對,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懷疑你。”
沈鸢泣不成聲,磕磕絆絆。
“我、我隻是怕……”
謝清鶴的目光仍落在沈鸢臉上:“怕什麼?”
沈鸢雙唇抿緊,淚水淌過眼角。
隔着氤氲的水霧,謝清鶴的身影模糊不清,和那夜的少年漸漸重合在一處。
沈鸢分不清自己是在看少年,還是在看謝清鶴。
她想起少年拉着自己在山林中狂奔,想起少年奮不顧身為自己擋了一刀。
她本想親口和他道謝的。
可等她醒來,卻再也尋不到少年的身影。
她被送到鄉下,連少年的姓氏都不知。
“我怕我會找不到你。”
沈鸢語無倫次,淚水泅濕衣襟。
她擡手抹去眼角的濕潤,哽咽出聲,“怕……你又不見了。”
沈鸢等了這麼多年才再次見到當年的救命恩人,她不想再次錯過。
檐角上雪色消融,冰水滴落。
将至掌燈時分,屋中光影晦暗。
謝清鶴半張臉落在陰影中,明暗不定。
他皺眉,不解。
“……沈鸢,什麼是‘又’?”
他不記得沈鸢曾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