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早上醒來的時候,手機裡收到一條新的短信,是他這段時間錄音工作的結款。
這應該算鄭千玉這幾年來第一筆正式的收入。大學時期鄭千玉和朋友一起賣過手繪的裝飾畫,有一些存款。
這些錢幫他度過了後來完全動彈不得的兩年。
鄭千玉很喜歡畫畫。
他早早就展露了天賦,并在很小的時候就決定把畫畫當成自己一生的事業。
選擇學藝術對鄭千玉來說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鄭千玉的父母早逝,他的養父母條件很好,當時在省内有一些連鎖産業,也很支持鄭千玉的選擇。
養父對他說,如果鄭千玉想,大學也可以考慮國外的藝術學校。當時鄭千玉去找了幾個美院退休的老師看,都說鄭千玉走這條路沒有問題。
對于他們家來說,多一個藝術家是個好事,更何況他們是供得起的。
鄭千玉沒有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中學幾年拼了命地畫,最後以聯考第一的成績進了全國最好的美院。
在鄭千玉大二的時候,養父母的資金鍊斷了,瀕臨破産,家裡的車房陸續拍賣抵押。
從那個時候開始,鄭千玉需要自己承擔學費和生活費。
好在當時鄭千玉的畫賣得不錯,隻是純手繪工作量實在太恐怖,他和同學除了上課的時間都在起早貪黑地畫,困得要一頭紮進洗筆筒裡去。
鄭千玉認為那個時候他是為了生存身不由己。他以後一定要出名,畫畫是真正的創作,而非量産。
鄭千玉想到這裡,躺在床上笑了一聲。起床,撕下窗台日曆的一頁,然後去洗漱。
外面的空氣寒冷中夾雜着一點溫暖的餘韻,春天才剛剛開始,今年還有很多天。
鄭千玉洗完臉出來後,手機響起消息聲。他打開旁白功能聽,BYE上那個同城的志願者又給他發了消息。
“早上好,今天氣溫回升了,睡得怎麼樣?”
如果鄭千玉不是和他連過線,他在文字聊天這方面的表現真的不會讓鄭千玉想和他聊下去。
每日準時問候,話題卻沒什麼營養,不會表達自己,隻會來來回回地用幾個組合技:天氣、睡眠、心情。
他不是腦袋空空,就是太不擅長與人來往。
而在連線之中,這聽起來又是一個富有邏輯、理智而冷靜的人。聲音低沉,語氣總是沒有什麼起伏變化,偶爾沉默,沒有任何越線的語言。
當然,鄭千玉和他連線也是在他遇到問題的時候。他是個很适合鄭千玉的志願者,從未在連線中表露任何過分的關心和同情,專注在問題本身。
當問題被解決之後,他才會詢問幾句鄭千玉的心情,鄭千玉很樂意回答他。
更重要的是,鄭千玉的連線他永遠會在幾秒之内接通。鄭千玉擔心打擾到他的工作,對方則說自己是自由職業者,沒什麼要緊。
總而言之,鄭千玉認識了一個很好心也很合拍的幫手。重新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幫助也是需要勇氣的,鄭千玉再也沒有使用過随機連線。
因此,即使對方聊天的天賦一般般,鄭千玉也放下種種對其目的的揣測和評價,認真地回複他的每一句消息。
事實上鄭千玉掌控着他們聯系的節奏,隻要鄭千玉願意,他們可以聊一整天。
而對方延展話題的技巧很弱,如果鄭千玉想結束,他便可以巧妙地把天聊死,這位網友絕無救活的能力。
技能冷卻到每天的早上,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早上好。”
鄭千玉還沒來得及回複他,就聽見門鈴聲。他拿着手機,走到玄關處。
來人并不急切,門鈴也隻按了一下,就在門口安靜地等待。
鄭千玉來到門口,聽到門口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弟弟住在……”
他把手放在門把上,開了門。門口的聲音變大,來人的話也頓住了。
“千玉。”
他叫他的名字。
鄭千玉把門打開之後往旁邊讓了讓,門外腳步聳動,鄭千玉的眼睛落在灰暗的虛空處。
他開口道:“哥。”
鄭辛接過門把,道:“給你發了消息,怎麼沒回?”
鄭千玉攥着手機,頓了頓,答:“我剛要回。”
其實他還在想怎麼回那個人的信息,還沒看到鄭辛的消息。
鄭辛是鄭千玉養父母的兒子,比鄭千玉大五歲,是一名急診醫生。
鄭千玉目前的房租就是他這個哥哥在出。房東是鄭辛的同事,聽鄭辛說給了點優惠,轉賬之類的事情沒有讓鄭千玉插過手。
鄭千玉之前消沉的時間,是鄭辛從急診下了班還過來顧他的死活。養父母為了生意上的事已經自顧不暇,鄭千玉眼睛又出了問題,隻剩下鄭辛來照顧弟弟。
但急診科醫生的工作也不好做,鄭辛有段日子過得太苦,和鄭千玉說想辭職了。吓得鄭千玉立馬立正了,五年讀書三年規培,鄭辛好不容易有了職稱,如果因為自己不當醫生了,鄭千玉真的賠不起。
後來鄭千玉稍微振作了一些,鄭辛才不再提辭職的事了。
其實鄭辛小時候很壞,鄭千玉剛到他們家的時候經常被鄭辛欺負。
這也是以前的事了。
“看看你廚房的漏水。”
鄭辛帶了兩個師傅,走到廚房處,探頭去看裡面,角落處的天花闆滲水滲了一片,台面已經積了一灘水。
“你怎麼來了?”
鄭千玉跟到鄭辛身後,問道。昨天鄭辛給他發消息,鄭千玉說聽到廚房有滴水的聲音,問能不能找師傅上門來看看,沒想到鄭辛自己也來了。
鄭辛:“我今天休息。”他把位置讓出來,讓師傅去研究,又道:“你最近自己不要進廚房啊,滑倒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