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心往朝華殿走去,侍從跟在他身邊。
侍從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侍從,他同宋钰心相識多年,功勞也不小,如今留在宮中兼任統領一職,順便貼身護衛國君的安危,
二人也算半個朋友,因此宋钰心一走出,見他面上很沉重的樣子,随口問了一句,這家夥立刻憤憤不平地開口,“他不過是個階下囚,他怎麼能對陛下你這個态度呢?”
宋钰心沒開口,隻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侍從自知失言,立刻止聲,隻是神情還是有些憤憤。
他陪在宋钰心身邊的時日不短,宋钰心倒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就重罰他,但他在即将跨過門檻是,還是突然出聲,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得:“孤與他,也該是兩清了。”
他聲音說得很輕,侍從沒聽清,愣了一下。
宋钰心已經進去了。
東閣議事處,張将軍已經等候多時,他沒有坐下來,而是一直焦急地左右踱步,終于,叫他等來了宋钰心。
“钰心。”他在宋钰心幼時就教導了他許久,因而二人私底下較之尋常君臣多過許多親密,但是宋钰心聽見他這樣叫時卻是冷了臉。
張齊是個武将,心中又裝了許多擔憂,因此壓根沒發現他這點異常。
他上來就開門見山,“钰心你可千萬不能被那個涼雪青給蠱惑了!難道你要辜負——”
他苦心勸谏的一番話被毫不客氣地打斷,宋钰心在中間坐下,“孤本來也是要去找老将軍的。”
張齊心中一凜,很快正色:“不知國君傳臣有何事要相商。”
“孤先前下令,滿朝徹查國師的下落,如今許久過去了,卻不曾聽到什麼消息,不知是被老将軍還是孤的哪位好愛卿給攔下了消息,手段如此高超,竟讓孤也被蒙在鼓裡。”
張齊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接着他面色漲紅很有些不可置信,“國君,你莫非要為了一個前朝餘孽,棄社稷江山于不顧?”
宋钰心沉默。
“國君,你瞧你自登基以來都幹了什麼混賬事?”
他面上又一派悲戚之色,數落起國君來更是聲淚俱下,宋钰心往常極為敬重他,此時見了他這副樣子,心中卻隻覺得疲憊。
他腦中閃過幼時張老将軍教導他時的樣子,總是悲痛中夾雜遺憾的樣子,然後又告誡他,千萬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職責。
“钰心,你可是先皇留下的最後一位子嗣,我們必須複國,一定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往日曾将這一番話深深刻進腦海裡,可如今這副場景卻漸漸被另一個影子給覆蓋了。
他腦海中出現一雙烏黑的眸子,隻是平靜地看着他,還隐約浮出一絲疑惑來。
“不合禮法?”
“朕在乎這個嗎?”那道身影疑惑歪了下腦袋,微微仰頭從下往上直視着宋钰心躲避的視線,“要什麼合不合适的。”
“朕覺得合适那就是合适的。”
“孤的事,還用不着張将軍來置喙。”
年輕的國君微眯起眼,明明沒什麼表情氣勢卻頗為滲人,他看着張齊慢條斯理開口,“老将軍如今也年事漸高,也是該多休息了。”
說完他便起身,并不理會身後滿臉驚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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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钰心沒去涼雪青那,而是一個人回了寝宮。
他獨自坐在殿内,門窗緊閉,隻有縫隙裡透進來的一線白光,照在他面上。
他靜靜坐了一會,又慢慢想起了方才睡着時做的那場噩夢。
他其實一直都很清楚。
涼雪青從來也不想要當皇帝,就像涼雪青從來都看不見他那份感情。
扪心自問,當年雖是陰差陽錯被涼雪青強擄入宮,但是暴君對他卻是百依百順,極盡寵愛。但是說到底,涼雪青不過是拿他當一個有趣的玩意而已。
他從未真心将他放在眼裡過,即使如今二人位置颠倒,可宋钰心也覺得,他隻是撿了一個涼雪青根本不要的皇位。
他也是涼雪青不要的無趣玩意兒。
他們之間的仇怨是生下來就有的,流淌在血脈裡,濃郁到化不開的世仇。
涼雪青曾經對他有諸多好,仇是仇,恩是恩,他隻是一樁樁一件件和他算清楚而已,他沒有舍不得涼雪青,他隻是不想欠他什麼。
畢竟他若是死了,那些恩和仇他又要和誰算去呢。
這樣把自己說服以後,宋钰心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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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派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涼雪青縮在床上,盯着床裡側的一小片陰影,在慢慢地感受。
從系統提供的那一段劇情中,他曾深刻地感受到那股從原主身軀裡噴薄而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