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自甘堕落,那便随你。”
淩霄的臉色陰沉如水,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身在仙山,不求長生久視,在下也無需多費口舌。”
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林霜面前。
淩霄拂袖離去後,林霜懶洋洋地倚在辛夷樹下,指尖撚着花瓣輕笑:“打工人的怨氣比鬼重啊……”
辛夷峰的日頭慢慢滑向中天。
送走淩霄後,林霜釣了兩尾魚就丢開手,懶懶蜷在飛瀑邊的藤榻上打盹兒。
魚釣多了傷天和,夠吃就行。
靛青袍角垂落溪水,幾尾銀魚悠遊而過啄他腳踝。
青冥蹲在石灘邊煮茶,銅壺裡新采的辛夷花苞咕嘟咕嘟浮沉,蒸得滿山都是甜澀的香。
“砰!”
一道劍氣劈開飛瀑,水簾炸成千萬顆琉璃珠,淅淅瀝瀝澆了林霜滿頭。
林霜被冷水激醒,整個人蹦起來,銀镯撞得叮當亂響,正對上一雙淬着寒星的眼。
正午陽光中,來人一襲玄金箭袖勁裝,腰間佩劍鑲着星紋玉珏。
他長相俊俏,眉間一點朱砂,下颌緊繃如拉滿的弓弦,眸中淬着明晃晃的譏诮,仿佛多看林霜一眼都髒了眼睛。
“你就是那個靠腌臜手段攀附首座的凡人?”來人嗤笑一聲。
林霜抹了把臉,淅淅瀝瀝的水珠沿着掌沿往下掉,望向來人,“你誰啊?”
“沈千劫。”來人抱劍而立,花瓣沾在肩頭也懶得拂去,“奉辛夷峰主之命來瞧瞧,究竟是何等貨色能讓滄溟峰主道心不穩——”
他故意拖長尾音,目光掃過林霜松垮的靛青外袍和赤足,“原來是個連靈力都沒有的廢物。”
林霜噗嗤笑出聲,銀耳墜在頰邊晃啊晃:“沈小郎君,你師尊沒教過你禮數?第一次進别人洞府要先投名拜帖,最好再帶上見面禮。”
他指尖戳了戳自己太陽穴,“還是說……你們劍修練功,都練的腦子有坑?”
沈千劫臉色驟沉,劍穗無風自動:“放肆!憑你也配提禮數?你的腌臜事傳遍七十二峰,我若是你,早跳了誅仙台以證清白!”
“哦——”林霜拉長聲調,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他,“這麼義憤填膺,莫不是對老子羨慕嫉妒恨,恨不得成為老子?莫不是對你家首座有意思?”
沈千劫後退半步,雙頰蓦然漲紅:“胡言亂語!你自己不要臉,心思肮髒,就當别人跟你一樣麼?!”
“急什麼呀。”林霜繞着沈千劫走了一圈,故意放緩的聲音帶着勾子,“江少麟若知道你連他劍穗結法都模仿得一絲不差……啧啧,這癡情勁兒,老子都感動了。”
“住口!”劍氣驟然暴起,削斷林霜鬓邊一縷烏發。
青冥閃身擋在林霜面前,花靈幻化的指尖凝出藤蔓:“沈公子,辛夷峰不允動武。”
“輪得到你一個精怪插話?”
沈千劫冷笑,劍鞘重重擊向青冥膝彎。少年花靈悶哼一聲跪倒在地,發間金紋忽明忽暗。
林霜眸色一冷,面上卻笑得更豔:“惱羞成怒就欺負小孩子?你們仙門的風采,老子今日算是見識了。”
“你也配談風采?”
沈千劫劍尖挑起林霜衣襟,玄鐵耀出冷光,“靠着狐媚手段惑人心智,連首座都要為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分神——你可知昨日天權長老在論劍台說了什麼?”
他吐字如淬毒:“他說你這樣朝秦暮楚的貨色,合該鎖在合歡宗當鼎奴!”
林霜聞言怔了怔,慢條斯理撥開劍鋒,“沈小郎君,知道為什麼江少麟看不上你嗎?”
“你!”
“因為——”林霜指尖戳向他心口,“你這妒火焚心的醜态,實在讓人倒胃口。”
沈千劫瞳孔驟縮,劍氣轟然炸開!
青冥飛撲上前,藤蔓織成碧網護住林霜。
沈千劫卻劍勢陡轉,玄金劍光如毒蛇般絞碎藤蔓,直刺花靈心口:“欺負小孩子?我今日偏要剝了這精怪的皮!”
“青冥!”
林霜抄起茶盞砸向劍鋒,瓷片與劍氣相撞迸出火星,卻無法阻止一切的發生。
沈千劫手腕翻轉,劍柄重重擊在青冥肩胛,骨裂聲清晰可聞。
少年花靈如斷線紙鸢摔進溪水,周身靈力潰散成螢火,染得半溪碧水泛金。
“精怪就是精怪,不過如此。”
沈千劫甩去劍上血珠,睥睨着跑進溪水中撈青冥的林霜,“今日隻是警告,若再敢玷污首座清譽……”
劍尖指向林霜,随後翻轉歸鞘:“我不介意替天行道。”
林霜站在溪水中,懷裡抱着青冥,咬牙看着沈千劫踏劍而去,心裡一股怒火熊熊燃燒。
趟過溪水,将濕透的青冥放在飛瀑邊藤榻上,破碎靈體如風中殘燭。
“公子不必費心……”
花靈見林霜拿出芥子囊翻找丹藥,咳出淡金血沫,“我是首座點化的,死不了。尋常丹藥對我無用,隻要多吸收幾日天地精華,就會恢複……”
青冥蜷在藤榻上,破碎的靈體泛着淡金微光,像是晨霧裡将熄的螢火。
林霜捏着藥瓶的手頓了頓,忽然将瓷瓶擲進溪水,濺起一圈漣漪。
“為什麼護我?”
他蹲下身,指尖拂過花靈肩胛處猙獰的裂痕,“你是江少麟點化,隻不過在我這兒打工,面子上差不多就行了,理應護住自己。”
少年花靈歪頭,發間金紋随動作明滅:“可公子是主人啊。”
林霜瞳孔微縮。
溪水倒映着青冥澄澈的眼,一片辛夷花瓣飄落在唇上,被他懵懂地吹開:“首座說,主人就是我的日月星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