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嗤笑出聲,戒尺拍在鎮南王肩胛,“是跪着給仙門呈遞國書的藩王?還是縮在封地幾百年不敢犯錯的懦夫?”
每說一字,戒尺便重若千鈞砸下。
梁鴻煊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在天權的威壓下,根本避不開戒尺如雨砸落。
“知道我道心破碎就迫不及待來撿便宜?”
一尺砸上面頰,鎮南王吐出混着血的兩顆臼齒,“怎麼不學學你豢養的鬣狗,先嗅嗅獵物是不是真的斷了氣?”
雲海下傳來壓抑的笑聲,辛夷峰弟子們憋得面色通紅。
林霜倚着辛夷樹嚼薄荷葉,裹着舌尖的清涼氣息讓人神清氣爽——
天權這老東西罵起人來,倒比他的劍更利。
哦不,人家已經重返青春,抽人抽到容光煥發,再叫老東西不太合适。
“首座!”梁鴻煊扭頭嘶吼,額角青筋暴突,“這便是七十二峰待客之道?!”
江少麟的聲音自高處傳來:“天權,适可而止。”
天權聞言,動作微頓。
他自然明白,江少麟不會放任自己殺掉大雍的鎮南王。
否則這二百年間,他早就滅了梁鴻煊滿門。
鎏金道紋突然暴漲,将鎮南王震飛百丈。
梁鴻煊撞斷三根玄鐵鎖鍊才堪堪止住退勢,鑲着南海鲛珠的冠冕碎成滿地星屑。
“滾吧。”
天權居高臨下,冷冷俯視着狼狽不堪的鎮南王。
天府長老适時揮動青玉笏闆,三千六百級玉階化作流光沒入辛夷峰地脈。
算是為這場競選畫下休止符。
鎮南王被随從攙扶着起身時,嘔出一口血。
他陰鸷目光掃過天權身影,最終落在林霜身上——
那凡人少年正把核桃酥掰碎了喂藍冠雀,苗銀耳墜晃得人眼暈。
“我們走。”
梁鴻煊啞聲下令。
天府長老的青玉笏闆亮起:“問心階驗道,辛夷峰主歸位——!”
七十二峰懸鈴應聲齊鳴,鎏金道紋自天權足下蔓延。
“師兄……”
玉樞撲到天權面前,攥着天權的衣袖又哭又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天權垂眸看着玉樞,突然屈指彈在玉樞額頭。
玉樞的額頭頓時紅了一塊,襯得那張老淚縱橫的臉愈發滑稽。
“哭什麼。”他伸手擦去玉樞臉上的淚水,“真難看。”
玉衡踱到林霜身側,得意洋洋的捋胡須:“如何?老夫這三十二卦可曾算錯?”
林霜拍拍手,抖掉指間的核桃酥渣,“您這卦象該叫瞎貓碰上死耗子,那家夥本來就生命力頑強,像打不死的蟑螂。”
“非也非也。”玉衡笑着摸出糖漬梅子,也去喂藍冠雀,“若無小友剖開冰層,春光怎會照進凍土?”
藍冠雀剛在林霜那裡吃飽,沒理他,拍拍翅膀飛了。
玉衡尴尬的摸摸鼻子,隻能讓手裡的梅子轉個彎,喂進自己嘴裡。
雲海間懸鈴餘韻未散,天權拂開身邊簇擁的弟子,徑直走向林霜。
玉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睜睜看着自家師兄停在林霜三步之外。
日光在天權鋒利眉眼間投下細碎陰影,愈發襯得這副青春皮囊如冰雕玉砌。
林霜仰臉看着天權,隻覺得殺氣騰騰撲面而來。
沒想到這人身子一矮,竟是彎膝跪倒在自己面前。
天權廣袖垂落如鶴翼,脊梁卻挺得筆直如劍。
八千弟子倒抽冷氣聲裡,他仰頭望向倚樹而立的少年,喉結滾動間帶起頸側淡青血管的輕顫。
“論劍台西南角。”天權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在剜自己的骨,“本座說‘如此朝秦暮楚的貨色,合該鎖在合歡宗當鼎奴,卻來髒了我辛夷峰’。”
林霜指尖的核桃酥渣簌簌而落,驚得腳邊藍冠雀撲棱棱飛起。
他垂眸對上那雙淬着星芒的眼,這雙眼執拗的望着他。
“上月十七,沈千劫打傷青冥。”天權廣袖下的指尖掐進掌心,洇出血珠,“本座對玉樞說‘精怪而已,何須挂懷’。”
玉樞踉跄後退半步。
“……是本座之過。”
“辱你者,皆因本座縱容。”
陳青雲捂住了胸口,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道筆直跪着的身影。
“本座曾說,凡人合該安分守拙。”天權每個字都似在喉間淬過火,“今日方知,愚不可及的是本座。”
玉衡隻覺得心跳都快停了,老道盯着天權後頸暴起的青筋——
這驕傲了數百年的劍修,此刻連指尖都在痙攣,卻仍将額頭重重叩在青玉磚上。
“本座會去戒律堂,受三百鐵鞭。你若不滿,可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