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濃得像潑了墨，遠處山巒隻剩模糊的輪廓，雪峰在霧中若隐若現。

旅店坐落在唐古拉山腳下，一座低矮的夯土小樓，外牆風化剝落，像是被風沙啃噬過。屋檐下挂着幾盞牦牛油燈，随風搖晃，昏黃的光暈在霧中飄忽，仿佛鬼火遊蕩。

空氣裡混着酥油和腐木的氣味，壓得人喘不過氣。

左玉站在旅店門口，眯眼打量四周。霧中似乎藏着什麼，這地方雖屬灰霧區，卻已靠近黑霧區邊緣——那片被鬼域完全吞噬的禁地。

“老左，這旅店看着像個鬼窩。”陸天樞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低低的，肩膀上扛着個破舊背包。

“進去再說。”左玉沒多話，率先推開木門。身後陸天樞和歸施琅跟了上來。

門吱吱響着打開，溫暖的酥油燈氣息撲面而來，驅散了外面的陰冷。大廳内光線昏暗，牆上挂着幾幅褪色的唐卡，地上的石闆被磨得光滑，空氣裡隐約有股藏香味。

這裡是獵鬼司指定的高考報到點之一，官方結界庇護下，灰霧區的腥臭被隔絕在外，形成一個相對安全的驿站。左玉松了口氣，環視四周，大廳裡已聚了不少學生，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櫃台前站着個藏族漢子，穿着獵鬼司制服，臉膛黝黑，眉毛濃得像刷子，正翻看名單。左玉走過去，敲了敲櫃台：“報到，左玉，七中。”

漢子擡頭，目光一頓，在名單上劃了一筆，點頭道：“左玉，嗯，知道了。”

陸天樞和歸施琅随後報了名，漢子又劃了兩筆，擡頭看向左玉，語氣裡多了幾分笑意：“全省第一，進去吧。”

他遞過來三張木牌，上面刻着藏文，指了指大廳深處。

左玉剛轉身，大廳裡的竊竊私語驟然停下。幾十道目光齊刷刷轉過來，像牦牛群盯住了闖入者。好奇、質疑，還有隐隐的敵意。

左玉眉頭微皺，餘光掃過去，見幾個學生站起身，朝他這邊打量。

一個剃着短發的男生倚着木柱，嘴裡嚼着幹肉，嗤笑道：“這就是那個中式恐怖的省狀元？看着也沒什麼特别的。”

旁邊一個紮着辮子的女生抱着胳膊，冷哼：“模拟考視頻我看了，李家村那破地方，純靠運氣壓了，換到藏區試試？”

左玉沒理會，接過木牌朝深處走，陸天樞卻不樂意了，嘀咕道：“老左，他們嘴賤得很，你真不生氣？”

歸施琅冷笑一聲：“一群廢物，随他們吠。”他的聲音不大，卻故意讓旁邊幾人聽見，引來幾道不善的目光。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左玉！你小子總算到了！”

老張擠開人群，興沖沖走過來，滿臉笑意。他今兒換了件藏袍，手裡攥着一疊文件。

走到近前，他先瞪了左玉一眼：“你們仨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跟大部隊走，非要自己坐車過來？路上出點事怎麼辦？”

左玉還沒開口，陸天樞搶着說：“老張，你别急，我跟你說，我們路上見了個怪東西！”

他把大巴車上灰裙女生的事講了一遍。

老張聽完，眉頭一松，擺手道：“這算什麼稀奇的？這地方是灰霧區邊緣，靠近黑霧區，人鬼混居早不是秘密。”

他頓了頓，語氣淡然：“黑霧區是完全被鬼域吞了的鬼地方，鬼怪肆虐，活人進去就是送死。這兒還沒到那地步，官方結界壓着，鬼怪不敢亂來。那女的估計是黑霧區跑出來的怨靈，撞不死很正常。”

左玉重複：“人鬼混居？”

他腦子裡閃過那女生的氣息，心裡隐約覺得沒這麼簡單。那股潮濕陰冷的味道，跟李家村的怨氣太像了。

“行了，别愣着，走吧，我帶你們去房間。”老張拍拍左玉肩膀，轉身朝樓梯走去。

左玉三人跟上，穿過大廳時，那些目光仍像釘子一樣紮過來。

老張邊走邊低聲介紹：“看見沒，那邊那個盯着你的，是雲城一中的賀翔。他擅長構築無頭騎士鬼域，那玩意兒你知道吧，頭顱丢了還能砍人，速度快得像風，厲害得很。”

左玉順着老張的目光看去，一個高瘦的男生靠着牆，手插兜，眼神陰冷地盯着他，嘴角微微下撇，像在掂量獵物。

“還有那個。”老張努努嘴，指向一個坐在角落的女生，“晉城三中的陶然，外号‘縫屍女’，長得挺文靜，可她那科學怪人鬼域邪門得很。聽說能用雷電驅動縫合屍，砸人跟炮彈似的，但具體怎麼弄的，沒人知道。”

左玉瞥過去，那女生低頭擺弄着一塊金屬零件，臉色蒼白，嘴唇塗得鮮紅，像個活的傀儡。她察覺到目光，擡頭看了左玉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陸天樞咽了口唾沫：“老左，這幫人看着都不好惹。”

歸施琅冷哼：“不好惹就不會這個成績。”

走到樓梯前，老張率先邁步，木梯吱吱響着。四人上了二樓，老張臉色一沉，提醒道：“藏區的事，你們得聽好了。”

他語氣加重，“這次高考考場在唐古拉山脈深處，一個廢棄的藏民村落，叫‘劄布村’，被黑霧區吞了一半。獵鬼司請了頂尖獵鬼師跟鬼域談了條件，清掉大半鬼怪，但留了些過強和過弱的。過強的不會主動出手。”

左玉皺眉：“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