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細雨沾濕了青衫,濕土粘在長靴鞋底邊緣,已經忙活一早上的沈玉挽着竹篾鬥笠從田埂上直起身。
金落正蹲在壟邊用木尺丈量間距,後襟也濺上了一些濕泥,發梢垂落的紅色發繩随動作輕晃,在雨幕裡泛着溫潤的光。
“咱們準備的種子都播了出去,除去黍種和麥種,有幾塊分布在邊角的地用來種平時自家吃的蔬菜,例如白菜、黃瓜、辣椒等。”沈玉将鬥笠扣在金落頭上,順手拂去那人肩頭上落下的灰塵,“前日裡你說要種朝天椒,我特地從隔壁家嬸子讨了草木灰來拌土,我買回來的書中說是木灰能防蟲害。”
金落仰起臉笑,頰邊梨渦裡盛着細碎雨珠,“你總記得這些瑣碎事。”沈玉忽然抽了抽鼻子,略傲嬌的說,“晌午吃手擀面罷?昨兒磨的新麥粉還透着香呢。”
“你會做?”金落雙眼突然放光,他就好這口,再配上好吃的鹵子,吃起來美滋滋的。
沈玉:“聽你這語氣,你愛吃?”
金落期待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沈玉,“嗯,我自家擀面條掌握不好力道,粗細控制得不好,一會搓得粗,一會搓得細,想吃的時候都是找父親做的。”
在金落的襯托下,沈玉信心大增,做了五六年的手擀面終于能進另一人的嘴裡了,旁人都是誇贊他武藝超群,鮮少人誇他做飯香,這次終于是能拿出自己的絕活了。“這段時間我跟着你學做菜,廚藝也進步許多,我今天就得讓你驗收一下成果,必須讓小落吃美了。”
竈間水汽氤氲,沈玉将醒好的面團揉得瑩白如玉,彈性恰到好處。
有金落在一旁圍觀,沈玉把脊背挺得筆直,舒展手臂,又活動手腕,在他面前可要好好展示一番。
沈玉:“揉面也是個技術活呢。”
他捏了把面粉,在木案闆均勻撒了層薄粉,保證面屯不黏在案闆上。他拿起擀面杖,将其鄭重的擱在案闆上,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沉下心,擀杖在他手裡像是一件趁手的武器,快速滾過面屯,同時發出細密的簌簌聲。
沈玉賣力擀面,金落蹲在竈前添柴,火光映得他眉眼明滅。“這兩天鐵礦的事情越傳越廣,差不多整個村子都知道這件事了。我買菜的路上聽到有人說他三個兒子都去鐵礦應工了,說是一日工錢能買半石米,如果能整日住在礦上不回家,待遇更好呢。”
“叮”的一聲,菜刀剁在案闆上。
沈玉将面皮疊作七重,刀刃起落間銀絲紛墜。他将切好的面拆出來,又耐心的一條一條的揉,揉成細圓面,他對金落說這種做法,是融合了刀削面和手擀面,具有他自己的特色。
“礦山遠在弘一村,一來一回确實麻煩,住在礦上情有可原。但是——這工錢真的這麼多?官府文書可有蓋章?”他手腕一抖,粗細均勻好似機器做出似的面條抖落下來,一碗的量就有了。“當年我在其他城遊玩,偶爾看到過開礦招工的告示,不過一般都是日結,畢竟礦上的日子是真辛苦,很多人堅持不幾天就想走了,月結的話就得呆滿一個月才行啊。”
金落:“我沒你那麼多閱曆,剛開始我還覺得是真事,聽你說完我也覺得事有蹊跷,不能信。”
“該下面了。”
沈玉将做好的手擀面拎出來放在燒開的熱水中,前前後後擀出來的量差不多夠兩個成年人吃。
煮面條的功夫,酸菜在陶罐裡腌得正到火候,沈玉舀一勺琥珀色的湯汁澆在土豆塊上,酸菜土豆湯也做好了。
撈出來的熱乎面條放在湯裡,沈玉又放了香菜在上面增香。
金落捧着大碗吸溜面條,吃兩口面條,又喝面湯。沈玉沒放辣椒,金落自家去廚房端來放在櫥櫃裡的辣椒油。
沈玉:“你還挺能吃辣啊。”
金落連忙盛上一小勺辣椒油倒在碗裡,接着吃,辣油染紅了唇瓣,“這手藝,比酒樓的面條還鮮,喝湯胃裡暖暖的。”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今早我上街買菜還順道買了芝麻糖,你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