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它完全理解了許清淮剛才的話和動作,并對此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聰明程度似乎有些超出想象。
許清淮眯了下眼睛,食指和拇指合攏,隔着玻璃輕輕一彈,玻璃罐發出“叮”的一聲,怪物應聲從罐壁滑到了罐底。
“既然這麼聰明,就好好聽話。”許清淮俯視着它,把罐頭的木塞塞了進去。
怪物無精打采地趴着,觸手朝天,口器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僞裝出極為無害的模樣,同時用猩紅眼睛直勾勾盯着人類,觀察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判斷他此刻産生的情緒。
許清淮的手指莫名開始發癢,條件反射般動了動。
他注視着怪物這個帶着順從意味的動作,心裡慢慢湧出一股強烈的愉悅,忍不住勾起嘴角,低聲自言自語般道:“你自己闖進來的,小蠢貨,你是我的了。”
怪物發出叫聲,像是在回應。
許清淮心滿意足地把罐子放回櫃子頂,然後走向機械狗,打開它的控制面闆,将廚房櫃設置為它行動的禁區。
機械狗簡直要被氣笑了,崩潰道:“……我親愛的主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這可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危險生物!”
許清淮一邊在面闆上敲擊一邊道:“也不算來路不明,它應該是某種海洋生物,混在了魚卵裡面,因為發酵産生的溫度而進入孵化期。”
機械狗:“不!我拿我的腦袋擔保,這東西絕不是海洋生物!”
許清淮毫不在乎地調完設置:“是什麼都無所謂,就算它以後脫離掌控把我吃掉——聽起來好像也很不錯。”
說到這裡,他似乎想到了某些畫面,嘴角揚起一個細微的角度:“被怪物吃進肚子裡是個很新奇、很刺激的死法,不是麼?……遠遠好過像豬一樣被關在首都,一個接一個地往胸腔裡塞人工胚胎。”
機械狗沉默了,細細分析着許清淮的表情,擔憂道:“别這樣,主人,你最近的精神狀态讓我感到很害怕。”
許清淮摸了摸機械狗頭,關閉程序,轉身又走到玻璃罐前。
剛剛吸飽了血的小怪物雖然不滿意這個新住所,但已經開始昏昏欲睡,猩紅瞳孔覆上了半透明的白膜,用一種迷迷蒙蒙的依戀目光看着許清淮,口器輕輕磨動,仿佛還在回味鮮血的美味。
許清淮的喉結動了動。
“你會乖的,對嗎?”他朝怪物說,“好好僞裝你自己,僞裝到你足夠強大的那一天,就能擺脫我的玻璃罐,也不再懼怕我的火焰槍,甚至能把我整個吃進去……”
怪物下意識地伸出觸手,想要貼上人類溫熱的皮膚,卻被玻璃擋在半空,隻貼到了冰涼的無機質。
許清淮隔着罐子朝它溫柔微笑,像一個合格的長輩。
機械狗在他腳下打了個寒顫,拽着他的腳踝往後退,轉移話題道:“算了,先不管它,我真的要餓死了,你不能從現在就開始厚此薄彼,喂飽了這個醜東西也得喂飽我!”
許清淮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散去,抱起肉包,心情很好地“嗯”了一聲,走向庭院。
腥得如同生化武器的魚卵把庭院變得奇臭無比,他戴上手套,重新檢查起被炸開的發酵桶。
發酵桶半夜進了氧氣,裡面的溫度全降了下來,魚卵還維持着發酵到一半的狀态,黑乎乎地黏在一起,表層凝結出一層厚厚的黃色油脂,光是看一眼都足以讓人胃液翻滾。
許清淮劃亮一根火柴,扔進桶裡。
刹那間,熊熊的火焰騰升到半空,肉包發出驚喜的聲音:“純度居然還不錯。”
許清淮澆滅火焰,拎起桶,把魚卵發酵物全部倒進肉包的能源艙裡。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直覺忽然動了一下。
他擡起頭,目光穿透破了個小洞的窗戶,正對上一隻猩紅色的眼睛。
玻璃罐裡的小怪物不知什麼時候又醒了,正咬着自己的尾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把“同類們”喂給機械狗,猩紅色單目深邃不見底,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清淮望了一眼,然後平靜地挪開視線,倒幹淨最後一顆魚卵。
劣質玻璃做的糖罐不可能困住那隻怪物,而吃掉了一整桶魚卵的機械狗,可以輕而易舉絞殺任何還處于幼體期生物。
櫥櫃的禁區是設置給肉包的警告,同時也是一種許可、一個陷阱。
許清淮用涼水沖掉自己身上的魚腥味,換好衣服,滿意地看着玻璃罐和機械狗。
牆上的挂鐘走過漫長的三十小時,終于轉到了0點。外面的天還沒有亮,但黑市又到了開業的時候。
許清淮該出門了。作為家裡唯一的人類,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拿起鑰匙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最後望向接下來将獨守的兩個家夥。
小怪物似乎察覺到他要離開,又貼在了玻璃壁上,幾乎快把自己貼成一個餅,觸手可憐無比地滴着液體,嘴裡發出尖細的叫聲。
機械狗又變得活蹦亂跳,尾巴卷起掃帚假裝打掃衛生,合金狗眼偷偷瞄着玻璃罐的方向,好像已經接受了新的家庭人員的加入。
乍看起來,一切和平又溫馨。
就像任何一個平凡的一家三口。
許清淮露出笑意,關上門,離開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