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一名魚販,許清淮還是決定提前做一些準備。
他回到工作台,坐在桌子前,把自己慣用的冷兵器一字排開,逐個确認兵刃的狀态,評估哪一把更适合今天的心情。
這本來是一件讓人感到平靜的事。
但每清點一樣,他耳邊都會伴随着有節奏的擊打聲和锲而不舍的尖叫,混雜在小學語文教學的聲音裡,聒噪得讓他遲遲無法集中注意力。
許清淮額頭突突直跳,擦完全部武器後一股腦将它們掃進抽屜裡,一把都沒選,而是選擇了廚房裡快要生鏽的剁肉刀。
他舉着剁肉刀走到玻璃罐前。
“許有餘,”他冰冷冷喊怪物的名字,“閉嘴,安靜。”
怪物立刻噤聲,不再用尾巴敲打玻璃罐,也不再尖叫,隻是熟練地張開口器,再将猩紅單瞳睜到最大,倔強無比的盯着它的人類。
許清淮将刀尖對着它的眼睛:“再鬧我就把你做成午餐的包子餡!”
怪物分叉的舌頭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卷起來,笨拙晃動,尋找着合适的角度,陸陸續續發出一連串古怪的、接近于人類的聲音:“啊……咦……啊啊……唔……”
許清淮靜了一下。
他有些意外地挑起眉,神色緩和下來,把手伸進罐子裡,将怪物撈到掌心,用刀背卡住怪物的口器,看向口器更深處的唇舌。
——在他鋤地的這段時間裡,怪物改造了自己的喉嚨,把喉管縮小,捏造出一個類似于懸雍垂的東西,讓那個密密麻麻長滿牙齒結構逐漸朝着人類靠近,配合細長的舌頭,竟真的勉強能發出和人類說話同頻率的音節。
被卡住口器之後,它還在拼命地擠壓新結構,發出的聲音急促又難聽,像鬼故事裡模仿人說話的鬼怪,反而比之前還要來得驚悚駭人。
許清淮盯着那處看了許久,呼吸慢慢染上了一點熱意。
他目光灼熱,興趣濃濃地來回掃視,道:“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怪物又急又餓,在他手心團團轉,迫切想要鑽到人類皮膚裡,去吮吸甜美的血液。
然而,人類無情地将它塞回了玻璃罐裡,跟它說:“我知道你餓了,再忍一忍,我會給你足夠的獎勵,獎勵你在學說話上取得了重大進步。”
有那麼一瞬,本能的欲望充斥滿大腦,許有餘緊緊貼到了玻璃壁上,鋒利的尾巴尖正對着許清淮的方向。
經過了一整晚的觀察之後,它已經徹底搞清楚人類的身體結構。隻要甩尾巴的力度再大幾分,它就可以輕而易舉打破玻璃罐,在人類完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割開他的動脈,讓藏在裡面的血源源不斷噴湧而出,把眼前的人類變成一頓豐盛的自助餐……
許清淮本來已經轉身往廚房走,此時心有靈犀般察覺到什麼,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向罐子裡表情陰冷的怪物。
他勾起嘴角,食指和拇指合攏,隔着玻璃輕彈一下許有餘畸形的頭部。
這個動作像是帶着魔力,怪物被未知的魔法定在了原地,一股難以描述的複雜情緒沖到頭頂,沖散本能,讓昨天被撬開的地方隐隐作痛。
幾秒僵持,許有餘又慢慢退到罐子中間,把自己緊緊團住,隻露出一隻眼睛。
許清淮又安撫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怪物盯着他不說話。
許清淮拿着刀回廚房,把今晚準備做包子的魚肉剁了一塊下來,丢進玻璃罐裡。
怪物瞬間将魚肉嚼碎吮吸了個幹淨,顯然對這樣粗糙的食物極不滿意,觸手将身軀纏得更緊。
許清淮轉身進廚房,強迫自己不再看玻璃罐的方向,聽着視頻裡傳來的教學聲音,咔嚓咔嚓磨手裡的刀。
吃完魚肉的怪物很安靜。
它叫起來的時候,許清淮心煩意亂,恨不得把它的嘴堵住。
但它不叫了,許清淮的心也沒有如意料中那樣平靜。
他心不在焉地垂眸看刀,慢吞吞磨了五分鐘,磨到鈍刃開始發出鋒利的冷光,視線忍不住落在了自己手上的皮膚,竟下意識地發起呆,想着該從什麼角度割下去,才能最大化、最安全的放出鮮血,滿足那個……
“嘭”。
許清淮把刀剁在砧闆上。
他皺起眉,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失控情緒感到不快,但本能的沖動遠遠超過這種不快,慫恿着他再去看看,看看許有餘為什麼不叫了,是睡着了,還是餓暈了,還是正悄悄地背着他掉眼淚?
片刻猶豫。
許清淮緩緩歎氣,放棄這種沒有意義的掙紮,還是轉過身,裝作不經意從玻璃罐前經過,用餘光瞥向裡面的影子,試圖悄悄看一眼——
隻一眼,他猛地停下腳步,瞳孔收縮,腦袋裡嗡的一聲。
罐子裡,餓到發瘋的怪物正把自己的兩條觸手塞在口器裡用力咀嚼,觸手的前半截已經消失不見,口器的牙齒上沾滿了細碎的肉,玻璃罐四處都濺着深綠色的血液。
許清淮想也沒想地朝着罐子大步沖過去。
他飛快把它拽出來,後者受了驚,立刻松開嘴,觸手亂飛,深綠色汁液跟着被甩出去,飛到桌面上。
桌面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大洞,許清淮将它扯遠,精準地捏住那兩條隻剩半截的觸手,在斷口處看到了清晰的被撕咬過的痕迹。
許清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