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字就如雲煙,來得莫名去得缥缈。
楊煜桁像失了魂,他不知道季憶的這幾個字是在暗示還是警告,但他知道這絕對是一個信号。
等他回過神,季憶已付完費取完藥往醫院外走。
楊煜桁想将那幾個字抛之腦後當什麼都沒聽見,可季憶方才的聲音卻如深山裡響起的鳴鐘,清晰響亮讓他提心吊膽。他表面平靜但卻暗暗把手伸進口袋,握着拳頭。
他想問,害怕得到。
可不問,他惶惶不安。
到底,他也沒敢再問。
季憶後來也沒再提結婚的事,不知道那天是随性而起的念頭,還是最近太忙這事已經不在他的日程。
趙家的事在全國挂了大半個月的頭版,加之黃亞事務的曝光,趙家已然成為資本的反面教材。趙啟旺出事後,趙正河接管了黃亞,但這麼多年趙啟旺一直是黃亞的主心骨,董事們對趙正河根本不信任,各種勾心鬥角,内部已然一盤散沙。加之劣質電阻事情的曝光,國内外客戶接續要求賠償,很快,黃亞宣布破産。
季憶讓岑煊出面,收了趙家所有的産業,包括黃亞。
他和趙正河約了個時間。他見趙正河的目的很簡單,他給錢,趙正河給人。
現在趙家知道思洋小孩在哪裡的,隻有趙正河。他也不是沒找過趙芳進,但這家夥已經被趙啟旺死的畫面吓得精神不正常,問什麼都是不知道。
趙正河也形容憔悴,見面時他還難掩對季憶的仇恨。
季憶一點都不在乎。
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有怨不報憑什麼?
無所謂,如果有朝一日他趙正河有辦法弄死他季憶,也算輪回。
兩人面對面落座後,季憶給趙正河倒了一杯水,一杯溢滿的水,用的杯子還是塑料的一次性杯子。
趙正河不明所以。
季憶神情淡然,言語之間卻充滿火藥味:“趙啟旺死之前說,趙芳進生了趙思洋,趙春上了趙思洋,他們是罪魁,我不同意。我個人認為,你才是趙家最後結局的罪人。”
趙正河冷笑:“如果你刺激我的目的是為了讓我交出我的侄孫,你就想錯了。”
“沒必要。”季憶坦然道,“你之前給過我一張他照片,以我現在的實力,在淮城找個人還是可以。”
趙正河不說話。
季憶手指水杯道:“喝水。”
趙正河還真就去端水,但他的手剛握住一次性杯,水就潑了出來。他蹙了蹙眉,本就不悅的心情,此時更加焦躁。
他把本就搖晃不穩的杯子重重的放回原地,水杯傾倒,滿滿的水全都流淌在了桌上。
這個時候季憶卻嗤笑了聲:“在我印象裡,趙先生你不該是這種急躁的人。”
趙正河兩眼一瞪但沒反駁。
“你現在急,是因為你知道憑你一個人,根本留不住那孩子。”
“你到底想幹什麼!”被戳破心事,趙正河從急轉怒。
季憶依舊不緩不急:“趙春都把自己的孩子交給我撫養了,你在鑽牛角尖什麼呢趙先生?為了你們趙家那點可憐的血脈嗎?”他說着又是一笑,指着那些因杯子傾倒而無處可尋的水道:“你就是那隻杯子,以你的能力根本無法盛下那麼多的水,一如趙家的盤趙家的根,你護不住。”
他停頓了下,又道:“為什麼我說你才是趙家的罪人啊,因為你軟弱,你無能,你是你父親的奴役,你被趙啟旺教育得像來自大清朝的僵屍。”
趙正河呼吸猛地急促起來:“我什麼都沒做!”
季憶忽地來了氣,“啪”地一拍桌子,“嗖”地起身,大罵道:“一個人衡量自己,最重要的不是沒做什麼,而是做了什麼!就像二十多年前,你對思洋的媽媽,你不但不幫她,你還和她離婚!就像二十年後的趙思洋,對,在她死這件事上你什麼都沒做,可就因為你什麼都沒做,她才死!”
趙正河猛然擡頭,漲紅了臉,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像随時要對敵人進行攻擊。
季憶的情緒也陷入激動,他削瘦的臉龐因憤怒而充滿力量:“所以你現在有什麼資格把那孩子留在你身邊?那是因你軟弱而失去母親的孩子,面對他,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趙正河繃緊了神經繃緊臉,他不想認輸可才幾秒他就繃不住了。他潰然地松開拳頭,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捧着頭低聲抽泣。
季憶說得有理,但他仍舊想為自己辯駁。比如他當初離婚不想讓妻子在趙家過鬼日子;沒有阻止趙春是因為他不知道趙春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他想把孩子留在身邊也是因為太愧疚想彌補……
可如今再回頭想想,不想讓妻子留在趙家受苦,為什麼不和她一起走?既然自己已經懷疑趙春,為什麼不事先警告趙春?如果真要彌補孩子,為什麼要讓他和自己過又苦又累的日子?
季憶見他眼底有了松動,乘勝追擊。他的眼神又恢複到之前的清明,甚至閃過一瞬的精光:“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趙家已經沒人,這孩子是趙家僅存的血脈,想留個種。”
趙正河又被說中心事,詫異,驚懼季憶的“讀心”,可他心底又存在期盼。
看着他這副死性不改的模樣,季憶很想繼續打擊他,擊潰他的防線,不過他沒那麼獨裁,姓季還是姓趙以後還是要看孩子自己,所以他還是給了趙正河一點希望,順便安撫一下這個老男人:“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能接觸孩子,但是這個孩子最後選擇誰,由他自己決定。”
趙正河依舊猶豫,但他的猶豫已經變得不堪一擊。
他起身離開時,一再躊躇,背影孤寂蕭條,與他第一次和季憶見面時的判若兩人,再有沒有當初的自信豪邁。趙正河想救趙家,可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根本提不起那柄斬斷枯樹的刀,他隻能修剪樹枝,可這無法讓趙家這棵枯樹再逢春。
趙正河離開後,季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無意識地望向窗外,人流來去突然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正當他想離座時,他在玻璃的反光裡看見了一個人。
他回頭往看去,隻見楊煜桁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而此時,楊煜桁也正看着他,神情複雜。
季憶重又坐下來,喝了一口水一直等到他坐在自己面前。
楊煜桁坐下後,季憶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他為什麼也在這,就聽他語氣悲戚又自責地道:“所以我也是不作為的錯,對嗎?”
他和趙正河說的話,這家夥都已經聽見了。
聽到楊煜桁問這句話,季憶敲打桌面的食指終于停下來,他神情自若,眼眉平靜:“你并不是什麼都沒做,你在季家沉亡的那條船上添了一把火。”
“我真不知道會出這麼大的事!我要是知道季家就差這四千萬,我不會用那個錢。”
“老調重彈。你知道,我惦記的并不是那四千萬。”
當年,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兩個人共用一個銀行賬戶。大部分時候季憶在掙錢,楊煜桁因為嫩總是虧錢,所以總得來說,這些錢屬于季憶。但季憶也允諾過,楊煜桁可以随時随地用裡面的錢,不用和他報備。
季家出事,需要大約五千萬的流動資金,他以為卡裡還有四千萬如果再加上變賣不動産的錢,季家能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