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憶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哪裡還看得下去,他怎麼也沒想到本該質問他的,此刻自己倒成了大罪人。他走上前想擦掉他的淚,但又被楊煜桁躲開了。
楊煜桁哭得無聲,但眼淚沒停,他不讓季憶碰他,隻是轉過去俯身想将油畫扶起來。
也許是太失望以至于心都快死了,也無所謂什麼正派不正派了。隻這一刹那的功夫,他說話又恢複了一慣的别扭,甚至比以前多了幾分冷漠:“哪怕你不選我,我也要你。這輩子,你别想和别人好。”
也許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絕,末了又加了一句:“誰都不行。”
可他不去看季憶并不知道季憶的每一寸目光每一寸心都在随着他而動。
季憶皺着眉,盯着他的背影,心裡卻在計較為什麼七年後,楊煜桁變得比他這個深受其害的人還要偏執可怕。
這沒道理。
他看到楊煜桁溫柔地把那幅畫靠牆放好,和他那麼霸道的性格實在格格不入。就好像一個人身上有了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
他的目光現在真一刻都無法從這矛盾的人身上移開。
而那邊的楊煜桁深吸一口氣,又長歎出來,已經把自己安撫好:“時間不早了,去接季續吧。”
他說着就往門口走,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季憶一眼。
“我是為了你,才喝的那杯酒。”
楊煜桁身影一頓。
季憶閉了閉眼,這些話他原以為永不會見光日。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是他見不得人的邪念。他并不想将自己“善良”的外套脫去,不想摘下“受害者”的面具,可當他看見楊煜桁那張臉上矛盾的神情時,他動了恻隐之心。
是吧,他倆從來都是一類人。
隻不過一個壞得明顯,一個惡得隐晦。
但即便到現在,季憶仍然冷靜隻是聲音裡終究夾雜這一點顫抖:“喝酒前,岑煊就打電話告訴我瞿青買了玩意要對付我,我是可以避過去的。”
楊煜桁緩緩轉身詫異地看着他。
“但我還是喝了。”
“因為我想和你好。”
“這是最快最直接也最好用的辦法。”
季憶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輕咳一聲,再擡頭臉上抹了一絲苦笑:“而且,我隻要喝下這杯酒,你,瞿青,岑煊都将被我掌握在手裡,何樂不為?”
楊煜桁擰眉看他,不敢置信。
他不敢相信的不是季憶會做這種事,而是季憶會對他說出心裡話。
這才是那個教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季憶。
他從來沒變過。
隻是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來。
楊煜桁不語,隻看着季憶發呆。
他可真是太愛這個瘋子了!
季憶見楊煜桁不說話,以為是對他的目的抱有懷疑。
“楊煜桁,就準你蓄謀已久不許我見機而作?”季憶道。
楊煜桁聽他說,不怒反笑:“季小少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讓我驚豔。”
他慢步走向季憶,皮鞋撞擊地闆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律。他的每一步都如此的堅定而真誠,每一步都是在踩碎七年的遺憾,每一步都在和固執的自己說謝謝。
待他走到季憶的面前,他才灼灼地望着季憶,問,“那麼,為什麼呢?小少爺?”他擡手,指腹輕輕摩挲着季憶的鬓角,“為什麼突然想和我和好?”
為什麼忽然要接近他?
是因為他這個人嗎?
還是說别有用心。
不過沒關系,哪怕你别有用心,另有企圖,我也甘之如饴。
季憶:“我……”
“想好了再說。”楊煜桁想得到答案又突然打斷季憶。
說句好聽的吧,季憶,假的也行。
季憶與他深深期盼又忐忑不安的眼神對望。良久他握住那隻在他鬓角的手,緊緊抓住緩緩地移到自己的心髒處。
楊煜桁怔住。
他觸到了季憶的心跳,真實而熱烈。
他看見了季憶眼裡的光,真摯而純淨。
季憶一句話都沒說,但他都明白。
楊煜桁猛地将人拉住拽進懷裡,恨不能将人撞進他的身體裡,撞進他的靈魂深處。他不想忍也不會忍。他一直耿耿于懷,想要得到的寶物,季憶終于願意給他了。
他等得太久,哪怕是赝品,他也會珍藏。
楊煜桁輕笑,笑得很好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清泉裡,清揚悅耳。
一如年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