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是命,罵秦疏是情緒管理,罵完了該幹活還得幹活。
可就在這時,他腳步一頓,目光落在客棧對面。
那間藥堂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幾乎是同一瞬間,風雨客棧内,原本飲酒消遣的人們紛紛停下動作,眼神交彙片刻後,竟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走出了客棧大門,聚攏到了街頭。
任玄眯起眼睛,站在街角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這場面不對,氣氛也不對。
藥堂内傳來腳步聲,一名中年男子被攙扶着走了出來。
“多謝神醫!多謝大人!”那男子激動地連連作揖,聲音甚至帶上了幾分哽咽,“真是活神仙啊!”
得,神仙劇情,正式開場了。
藥堂門前,一名灰袍“人”默然伫立,仿佛雕像般無喜無怒,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街面上,求藥者瞬間沸騰,靠近門前的一部分人索性噗通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地祈禱“神仙顯靈”。
任玄站在街角,視線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幕,面色平靜。
片刻後,江恩從人群中擠出來,快速找到任玄,壓低聲音湊過來:“将軍,這人怎麼看着比謝城主還冷啊?”
任玄微微挑眉,目光越過江恩的肩膀,落在那名灰袍“人”身上,隻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這灰袍“人”的吐納呼吸、氣元流動,任玄通通感覺不到。
冷?哪是冷?分明是連個‘人氣’都沒有。
跪拜的人頭如潮水般翻湧,烏壓壓一片,而在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任玄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個顯得尤為“不合群”的身影——
陸溪雲。
這位世子爺眉頭微皺,雙手抱臂,站在人群之外,一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模樣。
天地君親師,這輩子陸溪雲跪過的人屈指可數。
讓他在這跟一群求神拜佛的百姓一起倒頭就拜?
任玄看得想笑。
想來也對,陸溪雲這種金尊玉貴的世子爺,什麼時候求人過?
别說低聲下氣了,這位祖宗跟在秦疏身邊的時候,基本上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這也是秦疏最讓任玄抓狂的地方——狗皇帝這人,就不會談戀愛!
一個皇帝,天天殷勤着揣摩“上意”,殷勤着揣摩對象想要點啥,就離譜!
最初,秦疏有他的政治考量。靖西王府坐斷西南,他要攀附、要借勢,處處順着陸溪雲,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供着供着,秦疏把自己演進去了,甚至改都改不過來了!
驕縱緻禍,溺愛傷子,何況秦疏這樣——直接把人當祖宗供着。
今天,陸溪雲敢拿軍印自己寫假條——隻身離營,跑到銀樞城,逾期不歸。
明天,他就敢拿玉玺自己寫聖旨——擅改軍令,把自個兒認為不人道的‘死士’,全撤下去。
陸溪雲特立獨行慣了,往後,有狗皇帝哭的。
任玄默默看了眼陸溪雲,眼神裡莫名多了一絲無奈。
這人啊,天生是秦疏的軟肋,可偏偏本身強的離譜,一點都不自知。
此刻,陸溪雲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少見地帶了點無助。
然而,眼前這鋪天蓋地的跪拜聲,連陸溪雲都難免焦躁起來。
人家都拜了,就他站着,這……這不是擺明了顯得自己沒有誠意?
體面和誠意,世子爺隻能選一個。
陸溪雲天人交戰,心裡琢磨着,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面子?
心一橫,腳一踏——
然而,就在陸溪雲往前邁出一步的瞬間,一前一後,兩隻手同時伸出,精準地攔住了他的動作。
謝淩煙微微皺眉,松開按在陸溪雲肩膀上的手,目光冷冷撇向攔在前方的任玄:“閣下究竟何人?”
任玄慢條斯理地放下攔住陸溪雲的手,沖着謝淩煙恭恭敬敬一禮,語氣一闆一眼:“末将任玄,襄王秦疏帳下當差,見過謝城主。”
謝淩煙眉頭當場擰緊了,眼中的不悅不加掩飾。
他這輩子就不愛聽“秦疏”這兩個字。
陸溪雲頓時臉色一變,急忙雙手一舉,開啟自證清白模式:“謝大哥,真不認識!”
……演得還挺像回事的。
任玄接收到了陸溪雲的暗示,明白了,這是讓他配合演戲。
于是,他幹脆一本正經地順勢演下去:“謝城主,襄王殿下收到可靠情報,有一夥名為偃師的勢力盯上了您與銀樞城,殿下特地派末将前來相助。”
這謊話編得滴水不漏,真假參半,聽着還挺像那麼回事。
謝淩煙眉頭擰得更緊,顯然是還沒鬧清楚秦疏這回又在耍什麼名堂。
但無論什麼名堂,說秦疏主動想幫他,謝淩煙是一個标點符号都不信的:“勞煩轉告秦疏,銀樞城,不勞他操心。”
任玄心裡歎了口氣,诶,一個兩個,都是一個樣。
想死,但是感覺該死的另有他人。
秦疏!你看看你在你大舅哥這,什麼印像分?!
但嘴上,他面色不改,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謝城主,銀樞城或許不需要在下。可您現在,确實需要在下相助,不是嗎?”
話落,任玄徑直對上謝淩煙的目光,神色從容:“您一路隐瞞,我想,殺這群人,您是不打算讓陸世子動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