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自嘲一笑,果然是虧心事做了,就怕鬼叫門。
任玄握刀的手微微用力,他望向陸行川,強作鎮定:“好陣仗,陸大人興師動衆接我,未免太過熱情了。”
陸行川的面容在火把晃動中顯出一絲冷峻:“半夜三更往外跑,還跑到這荒郊野地來了。任将軍,能說說你這是去哪兒嗎?”
任玄冷笑:“卑職去哪,難道還要向陸大人請示?”
陸行川撫了撫衣袖,淡淡道:“任将軍既然不欲向我解釋,那就親自向殿下解釋吧。”
話音方落,陸行川翻身下馬,對軍陣之中微微一禮:“現在,殿下當信了。”
任玄心中一驚,蓦地看見兵甲陣列的後方,讓出一道人影。
夜風陣陣,掀的那人衣袂翻飛,秦疏眼底晦暗難明:“任玄。說,不是你做的。盧文忠,我來殺。”
任玄呼吸一滞——若無法擺脫“刺殺秦懷璋”之罪名,後果不堪設想。可深埋心底多年的隐秘,如今赤裸裸被擺上台面,他絕不可能在倉促之間,編織出一段完美無瑕到——連陸行川都找不到破綻的說辭。
火把搖曳,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長。夜風呼嘯,灌進衆人心裡,帶來森寒之意。任玄的手緊握刀柄,一字一句:“殿下,若真到了要分辨是非的地步,那卑職無話可說。”
秦疏神色冷漠,似在竭力壓抑心中翻湧的情緒。就在氣氛僵持的刹那,中軍大營方向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與嘈雜喊聲。
隻見一名斥候快馬奔來,翻身下馬,急聲禀報道:“報——!殿下!陸侯爺,中軍遇襲!”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在場衆人皆是一驚。
陸行川看一眼任玄,臉色瞬變。
陸行川翻身上馬:“此地,交與殿下了。”
任玄心下了然。中軍,是他任玄的地盤。陸溪雲,人在中軍。陸行川在怕他任玄——做局去害陸溪雲。
秦疏揮手,陸行川當即調轉馬頭而去。
陸行川人馬一撤,秦疏也轉頭看向任玄,卻在同一瞬間,周圍的叢林中驟然迸發出數道冷冽的氣息。
任玄猛地警覺,正想拔刀時,密集的箭雨破空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側身閃避
“保護殿下!”幾名親衛大吼,一瞬間與那名刺客短兵相接。
然而,這些親衛與那名刺客之間的差距,宛如螢火與皓月,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親衛們本能揮刀上前,卻如秋風掃落葉般被輕易擊退。那黑影宛若遊龍入水,刀法淩厲如秋霜,身形在搖曳火光中遊走自如,仿佛不屬于這片夜色中的任何一處。
轉瞬之間,森冷刀影便向秦疏逼近,勢若驚雷,不可遏制。
任玄心頭一緊,縱身下馬,霍然擋在秦疏與刺客之間。
他橫刀一振,“铛”地一聲,硬接了對方沉如山嶽的一記劈斬。
巨大的反震力迫得任玄連退數步,虎口隐隐生疼,冷汗涔涔。
任玄穩住身形,心下不免駭然,這刺客武藝之高,遠超尋常敵手。
任玄咬牙揚聲,橫刀在前:“帶殿下走!我打不赢。”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黑衣刺客忽然收了刀,壓根沒有繼續向秦疏下手的打算。
或者說,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秦疏。
這名刺客回身,用低沉卻熟悉的聲線朝任玄低聲道:“夠了,你過關……走。”
任玄還未回過神,那刺客已抓住他的手臂,往林子深處飛馳。隻聽背後仍在厮殺,火光呼喊交織一片,但任玄沒時間顧及。
居然有刺客來救他,還是在秦疏眼皮子底下?!
一路颠簸到林深處,那刺客方才勒住馬,荒林漆黑,唯有月色淡淡映照。
四下杳無人迹,馬兒噴着白氣,人也喘着粗氣。任玄心裡一團亂麻,轉身看向那刺客:“多謝閣下出手相助……閣下是?”
蒙面人沉默數秒,終于伸手揭下面巾。
一瞬間,任玄幾乎以為自己看錯:“陸世子?!”
陸溪雲神色冷峻,卻掩不住眸中關切:“呃……任将軍,你沒事吧?”
任玄啞口無言,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一向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居然親自扮刺客來救他?把這世子爺當祖宗供了半個月,也算是……沒白供。
陸溪雲無奈撇撇嘴:“你回去謝謝江恩吧,他跪下求我來着。”
任玄瞬間明了,所謂的中軍遇襲,不過是江恩的自導自演,調虎離山。
陸溪雲神色有些複雜,畢竟,從銀樞城起,任玄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護着他。陸溪雲對是非有一套自己的判斷,他聽到江恩的說法,腦中思索片刻,咬牙應了下來。
而就在剛才,面對他的試探,任玄下意識對秦疏的維護,再一次如鐵證般印證了他的想法。
陸溪雲緩緩收回配刀:“任玄,如果你有内情,我帶你回去,和秦疏當面講明。”
任玄欲言又止。
陸溪雲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似想再說什麼,卻最終隻化作一句輕歎:“任将軍,秦疏對你信任甚深,我希望你……亦能信他。”
月色幽冷,照見任玄眉宇間的暗潮起伏。他終是抱拳應諾:“卑職,随世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