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白走進病房,拜……賀老闆所賜,季修白的母親何晚英現在住在一個非常高檔的單人病房,四十多平米朝南的大房間,配有獨立的小型衛生間以及基本的包括冰箱、微波爐等的生活便利設施。
房間裝修走的是溫馨的風格,淺藍色的窗簾在微風中輕輕飄動,窗台上擺放着一盆百合花。應該是很溫馨的,但可能是這個時間點太陽還沒有照進來,屋子裡有些散不去的陰暗,何晚英靠在床頭,手機放在膝蓋上,攘攘地放着婆媳吵架的狗血神劇片段,不過她并沒有在看,幹燥稀疏的頭發在腦後束成細細一把,她的背塌着,頭一點一點地在打盹。
季修白悄無聲息地走進病房,将窗戶關小了點,走到窗邊他才聞到一抹淺淡的百合花香,屋子裡消毒水的氣味還是重了點,隻有離得如此之近彌漫在空氣中的花香才能蓋過另一種氣味。
他很讨厭醫院,醫院對他來講不是個消除病痛、重獲希望的新生地,而是個帶來死亡與眼淚的的灰暗牢籠。最嚴重的時候,他聞到消毒水那種刺鼻的氣味就會想吐。
季修白低頭看向花盆裡的花,這朵花現在能夠幫助他短暫解脫出來,但是說不定在這樣的環境下再生長一段時間,它也會沾染上消毒水的氣味,然後就那樣以一種難聞的姿态開敗了。
白色的花瓣純潔無暇,像初雪那樣晶瑩柔軟,看起來也是剛開不久,季修白不自覺地慢慢朝花朵伸出手去,他有時候會覺得他的父母就像生長在惡臭垃圾堆旁的花朵,剛剛綻放時那樣的嬌美迷人,卻在日複一日的侵蝕中變黃發臭,最後自己都認不得最初的樣子了。
拿他的母親舉例,何晚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二十多歲時眉目沉靜,很愛看書,還喜歡在閑暇時間寫點很有文采的詩詞,一襲藍色長裙穿着,活脫脫一個風采照人的女文青——當然,以上均為何晚英女士的自述,常被她用作和季修白父親争吵時己方的論據,真實性有待商榷。
因為除此之外還有一句“她年輕時有很多帥哥追求,窮的帥哥富的帥哥都有,所以她嫁給季修白的父親是委曲求全”,不過這一點已經被季修白的父親辟謠了。
這一點是假的,那麼上一條呢?季修白無法完全地判明真假,不過他想起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母親坐在沙發上唇槍舌劍,直接将父親罵得自閉後,又心虛地把他喚過去讓他安慰父親。
季修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這時何晚英的手機忽然很大聲地放起了一段廣告,将季修白和何晚英兩人都吓了一跳。
季修白猛然回頭,就看到何晚英正撇着嘴關掉那個視頻,不過她大概在打盹之前刷了不少視頻,視頻一個套一個,季修白就聽手機上傳出的聲音亂七八糟、忽大忽小。
然後何晚英看到了他。
何晚英的第一反應是驚訝,然後有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于自己大早上起來就打盹,不過她現在不是二十多歲搞酸澀文學的女文青了,她更實際更直接。
“我沒想到你能過來,今天怎麼有時間了?”她擡手招呼季修白到她身邊坐下,手忙腳亂地将那裡亂扔的衣服塑料袋什麼的拿開為季修白清出一個能坐的地方。
何晚英笑得很燦爛:“你不是最近跟着賀老闆忙得很嘛,怎麼有空過來了,不是請假過來的吧?可别請假,賀老闆器重你,你得給人家好好幹。”
果然,賀易凡欺騙母親說他不能來探病的理由也不外乎如此了,季修白輕輕笑了笑,他坐在床邊,撿出一隻橙子在桌子上滾了滾,然後開始剝皮。
何晚英往季修白這裡靠着,很快樂地數落兒子:“工作認真點,眼裡有活兒,”,她拿上一輩的經驗教育季修白,然後又有點擔心,“你不太會巴結人,會不會被職場霸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