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莽扣在門框上的指節一緊,道了聲:“是。”随即快步離開。
誰知蕭承衍在西廂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那南梁人身影,反而是徐良面色緊張的前來,站在他面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蕭承衍透冷的目光掃去,“有屁快放。”
“那南蠻子在插花,說那春日的海棠枝不能離水,讓殿下……”徐良咽了口唾沫,慌道:“自己過去。”
蕭承衍的指尖在木桌上習慣性的敲着,聽至此,敲擊聲戛然而止,冷笑一聲,“好大的架子。”
那日在端王府别院,少年相隔甚遠向他行禮的畫面猶在昨日,當時的他還覺的此人舉止出挑,有些奇怪,弄了半天,這“禮”是行給那丫頭看的。
海棠枝不能離水?聽這話倒有些雙關了,那蠻子該不會把自己當成浸栽海棠的汁水了吧?
倒真是會給自己貼金。
蕭承衍忽而笑出聲來,隻是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将面前的徐良吓跪在地。
面前的王爺擡了擡眼,朝他道:“慎王府的俸祿白拿了?”我記得你近搏的功夫很是不錯,他若不來就給本王綁了,擡過來。”
“那南梁人脾氣甚怪,自從入了府,除了對質子爺低眉順眼,從來不搭我們的話,也不看我們一眼,明明是奴籍,卻顯得比我們這些官籍的還要尊貴,說到底,清高的很,更何況……”徐良以頭戗地,仿佛犯了滔天之罪,“屬下……打不過他。”
徐良肩頭發顫,方才他進門去“請”,少不了要過幾招,可那少年看似單薄,卻隻用半支海棠,就破了他的招式。
速度之快,似鬼魅出棺,是他做鬼字衛這些年,從未遇到過的高手。
關鍵是那半支海棠似刀般,招招都是死式,若非那少年手下留情,怕是能須臾間取他性命。
方才在屋裡,少年嗓音青澀,卻透着股冷冽:“告訴你家主子,我南梁的春海棠,隻跪活水,不跪活人。”
花汁順着徐良的脖頸往下淌,涼的要割破他的皮。
所以,轉達給三殿下的話,徐良還是自作主張的婉轉改動了三分,否則,真怕二人将質子府的瓦脊掀打幹淨。
蕭承衍起身,朝他腰上踹了一腳,“下個月起,月俸減二兩銀子。”
徐良似被抽了骨頭般癱軟在地,朝蕭承衍離去的背影無力地道了聲:“是~”
*** ***
阿絮修剪着海棠枝上已經開.苞的花朵,隻留滿枝骨朵插在瓶中。
聞蕭承衍腳步聲及近,不僅未起身,更未停下手上的動作。
“你們南梁人的插花術倒是别緻,去花留朵,本王倒是第一次見。”
蕭承衍踱至案側,與少年相對而坐。
阿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海棠枝上,連餘光都未給對面分毫,雲淡風輕道:“在外開過的花,我不喜歡,我要的海棠,隻能開給我看。”
少年尾音忽而甜膩,仿佛在透過花枝,看向某個姑娘。
蕭承衍眸色驟然晦暗,空氣的凝滞仿佛能壓碎滿地的殘枝。
他低笑着開口:“可人終究不是花,對着誰開,自然由不得修剪之人說了算。”
此話一出,果然攪亂了少年眸中一池靜水。
他終于擡眸,看向對面的來客。
這個男子,是南梁百姓的夢魇。
他既有着北燕男兒的魁梧,偏又生的一副玉雕似的俊美皮相,攝魄的鳳眸裡綴着漫不經心的光澤,晃的讓人心煩。
阿絮忽然明白為何謝九棠總在蕭承衍出現時,錯開看向他的目光。
任誰被這雙眼釘住,都會心甘情願的墜落進去。
少年握着剪刀的手,從枝頭無意識的滑下,被蕭承衍一把攥住,才沒有傷到自己的手指。
對方微微一笑,對他道:“你叫阿絮?”
少年不語。
“哪個字?”
“飛絮的絮。”他低眸。
飄零、無根,便是他的名字。
“飛絮無骨,襯你。”蕭承衍并未放下剪刀,而是遞回到他手裡,“不過,本王瞧着,你也不必栽海棠了,種附子吧,既能當毒,又能當藥。”
剪刀再次掉在地上,少年那雙生的極妙的手,終于露出慌态。
蕭承衍拿起一支還未修剪的海棠,靠近鼻翼,慢嗅道:“曹馮章中毒的那壇藥草,是半月前由太醫院送至刑部大牢,壇口密封,無人能開,但我的人卻查出那壇口的油蠟莫名變成了燭蠟,顔色、氣味,完全一緻,若不是借用了刑部後院的那條獒犬,怕是連我的鬼字衛都辨不出。”
他将未修剪的海棠插進了那堆骨朵兒之中,轉頭看向面色強作鎮定的少年,“說來也巧,封蠟被動手腳的那日,恰好是你從刑部的戰俘牢裡出獄,被端王的人接去端王府别院的那一日。”
海棠枝桠斜挑幾縷薄光,似少女指尖蘸了胭脂,在飽滿的唇上點了一點紅。
那些早綻的,已把層層疊疊的绯瓣舒展成鸾鳥尾羽,借着穿廊風輕顫。
将周圍将開未開的骨朵兒,厮殺的黯然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