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如驚雷乍破,衆長老臉色一變,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修士雖能長生,卻再無輪回,元神若是消散,靈魂也會永久寂滅。
原書中,這道禁咒是長老強行設下,用以時刻監視人質的動向,若不按照命令行事,元神便如淩遲般痛楚,受盡了折磨。
她以為自己能逃過,一直避重就輕,可事到如今,終于還是走上了與書中人相同的命運。
衆長老紛紛起身,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意外的複雜情緒,快步走到她身前。
“死不過是所有犧牲中最容易的事,可你必須活着,侍奉在魔星身側。”長老厲聲質問,“時猗猗,你當真不後悔?願意嫁給那個魔星?”
時猗猗遲疑了瞬,然後輕輕點頭。
“我不後悔。”
反正,她也沒有其他可以在乎的人。
成親這件事,和誰都一樣。
長老們默然,互相交換視線,然後擡手掐訣,指尖用力抵住她的額頭。
一股冰涼的靈氣忽地刺入她的識海,不停遊走,仿佛一把極度鋒利的冰刃,無情劈開她魂魄的每個角落。
時猗猗拼命咬牙控制,身體卻仍是忍不住顫抖,反複幾次之後,終于失力倒在地上。那股靈氣橫沖直撞,幾乎将全身經脈都繞了個遍,最後停留在她心口,竟漸漸溫熱起來。
大長老背回雙臂,語重心長道:“時猗猗,事已至此,務必記住你的決心。”
這道禁咒,若她忠誠,便能在魔星殺她之時,留下一線生機。若她背叛,也同樣能毀去她的元神,令生命永久寂滅。
長門宗,仁至義盡。
時猗猗費力撐起身,深深埋下頭:“弟子謝過各位長老。”
這一日,是魔界送信後的第四日,距離最後時限隻剩不到十二個時辰。聯姻的消息放出後,修仙界一片嘩然,紛紛指責長門宗懦弱無能,竟同意魔界的無禮要求,簡直奇恥大辱。
但當長老順勢提出拒絕的想法後,那些宗門便齊刷刷地閉了嘴,相當默契而虛僞。
畢竟居高臨下嘲諷是一回事,上戰場送命又是另一回事。魔星惡名遠揚,做事向來斬草除根,沒有人心甘情願把命葬送在他劍下。
事件漸漸平息,長門宗上下手忙腳亂,終于能分出精力,連夜準備婚禮大典的護送儀仗,總算趕在第二天黃昏時,浩浩蕩蕩出發。
飛舟雕欄玉砌,金碧輝煌,時猗猗穿着禮服站在舟頭,恍惚察覺命運竟推她走得這麼快,甚至來不及向過去那些平靜的日子道别。
她怔怔出神,護送的儀衛弟子神色匆匆走在甲闆,不停與她擦肩而過,忽然,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對她身後的方向拱手行禮。
她茫然回頭,師尊的身影竟出現在眼前。
一夜之間,師尊似乎變得剛加憔悴,遠遠望去,仿佛是張被揉皺的紙,搖搖欲墜向她飄來。
時猗猗愣了愣,鼻子抑制不住發酸,難過地喚了句:“師尊!”
他臉色蒼白,對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猗猗,師尊都已知曉了。你是長門宗弟子,為天下人做出這般選擇,師尊不攔你。隻是你本就體弱,難以承受禁咒的侵蝕,若實在疼痛難忍……”
師尊攤開掌心,将一隻小小的白色瓷瓶遞給她。
時猗猗含淚接過,正欲收在袖中,卻隐約嗅到熟悉的香氣。她是醫修,對各種藥草的氣味極其敏感,而平日裡,這種香氣她隻在師尊身上嗅到過。
這是師尊抑制傷勢惡化的丹藥。
她怔了怔,擡頭震驚道:“師尊?”
師尊卻怅然阖眸,深重歎息。
早在時猗猗送藥那日之前,他便已起過送她去魔界聯姻的念頭。她天賦不高,是他所有弟子中最平凡的那個,無論身世、地位與心性,都是最适合犧牲的對象。
但望見她認真而期待的模樣,終是沒能說出口。
“猗猗,抱歉。師尊也沒有辦法。”他輕輕撫上她的發頂,“師尊餘下的時日不多,或許等不到你歸來。到那時,千萬記住,不要為了師尊而辜負修仙界。”
時猗猗睜大雙眼:“師尊……”
師尊卻忽然轉身拂袖,對護送的弟子喝道:“啟程!”
無數道清越的劍鳴聲響起,接二連三劃過天際。時猗猗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音,師尊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見,隻剩一座座巍峨高聳的長門山,屹立在她眼前。
她怔怔望了好一會兒,直到那些山巒也逐漸化作遙遠的剪影,才遲緩地低下頭,望向掌心的藥瓶,慢慢收緊手指。
飛舟迎着落日遊蕩在雲間,不知過了多久,落日餘晖徹底消散,天地之間隻剩昏暗的天光,遙遠的地平線盡頭,隐約浮現出魔界的輪廓。
相比長門宗的仙氣盎然,魔界意外得氣勢恢宏,一眼望去盡是如山巒般的宮殿,層層疊疊,無邊無際。
隻不過威嚴持重之下,更多是死氣沉沉的冰冷。
魔界守衛森嚴,他們的隊伍被攔住,隻能停留在兩境交界。護送的儀衛弟子齊刷刷轉身抱劍,對她拱手道:“小師姐,保重。我們隻能送你到這裡了。”
時猗猗從怔忡中回過神,用力點點頭:“……好。”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踏下飛舟的階梯,剛邁入魔界的護法大陣,迎面忽然走來幾個身穿黑甲的魔修,舉止肆意,神情傲慢,似乎不是普通的守衛。
為首的人微微擡眼,視線冷冷掃過她略微蒼白的側臉,不由得啧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