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泠沒回答,隻低下頭拎起聞人骁被磨出小水泡的手開始塗藥。
其實藥膏是他帶來的,從收到節目組預告他們這次錄制可能要幹農活、要他們穿寬松衣物的時候,嚴泠就已經把藥膏和創口貼一起放進了行李包中。
他從聞人骁剛開微博時就一直關注着這人的動态,對聞人骁的演出安排爛熟于心,因此他知道下周二聞人骁的樂隊有演出。
聞人骁是鼓手,手要是傷了,難免會對敲鼓時的手感和整體演出時的節奏有所影響。
嚴泠手指纖細而修長,足夠靈巧,卻又不乏男性的力量感。他一手托着聞人骁的手掌,另一隻手指拿棉簽迅速按壓過被挑破的水泡處,然後再換一支幹淨棉簽,抹上藥膏後貼好創口貼。
整個處理過程還不到一分鐘,待聞人骁反應過來時,虎口處的火辣痛感幾乎已經降下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溫和的清涼之意。
聞人骁擡眼,用一種極盡複雜的目光看着嚴泠。
“你還真是……夠會演的,居然連這種細節都注意得到。”
嚴泠也無心辯解,甚至輕笑起來,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回答對方,“拿錢辦事的職業道德,不是你要我培養的?”
聞人骁被噎住,臉色一沉,動作很重的把手抽出來,轉身就往屋外走。
嚴泠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這個誤會,或許一時半會兒是解不開了。
上街賣玉米粒的過程暫且按下不表,唯值一提的是嚴泠和聞人骁賣完玉米回程的路上,路過一家理發店。小鎮上的理發店,審美偏樸素大膽,貼在玻璃門上的宣傳貼畫都是一個白發斜劉海爆炸頭特寫。
聞人骁盯着這海報看了好幾眼,然後又對比了一下嚴泠的發色,最後不冷不熱道:“你這頭發弄得還沒海報上的好看。”
确實。
嚴泠的發色漂得非常淺,白不似白,金又不完全金,全靠他這張立體精緻的臉撐着,再加上發量多,這才撐了起來。要是換個人留他這頭發,還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兒。
而Yann的金則是非常正宗的北歐淺金,真正的金發碧眼,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氣和松弛。
隻不過咖啡店燈光昏暗,那張偷拍照也就像蒙了層濾鏡一般,隻看得出是個淺發色的瘦高個年輕男人——這個特征恰好與嚴泠吻合。
嚴泠沒多想,隻道:“淺發色确實挑人。”
可聞人骁好像偏就要他多想,又補了半句,“不怪發色。我一直覺得白發所有人染都會好看,直到見到你。”
嚴泠聽出他在故意傷人,知道話怎麼說更難聽所以故意往難聽的方向說。這些年他看過聞人骁的每一個采訪和綜藝,他知道聞人骁身上就是帶着這一份幼稚而天真的殘忍,像小孩兒因為得不到喜歡的那顆糖果,所以洩憤似的把其他所有糖果都扔到地上踩兩腳,以此向世界宣告他的愛是如何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可是聞人骁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兒。他是個藝人,他的事業不僅是他的事業,也是多少人的飯碗,他無法再像孩子時候那樣肆無忌憚的發脾氣掀桌子,就隻能一面妥協着接受大人的安排,一面又實在忍不住對假糖果的怨恨而偷偷往包裝紙裡吐口水。
嚴泠比他年長兩歲,對他的這份心性看得明明白白,因此他并不會因此而被激怒或自卑,隻會伸手帶着些憐惜與安慰的味道輕撫了兩下聞人骁的後背,在跟拍鏡頭看不見的角落對他說,
“你心裡那個染白發最好看的人,我也見過。隻要你不忘記他,他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聞人骁一愣。幾乎下一秒,他的眼眶就開始泛酸。
嚴泠接着說,“你放心,那天的活雖然我沒做完,但是我的同事也好好完成了。他走的時候還是很英俊。”那天在殡儀館的走廊上,聞人骁對嚴泠吼過那一通之後就徹底情緒崩潰,跪在地上,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往下掉個不停,哭到最後整張臉都通紅,連什麼時候被方文架上車的都不知道。
後來火化時,聞人骁也拒絕去看,因此他并沒見過Yann的遺體最後修複完整的樣子。
如今嚴泠的聲音卻如管風琴一般在他耳邊輕柔訴說,告訴他Yann後來也很英俊。
不是安詳,不是了無牽挂。
而是英俊,是我也見過他的樣子。
是他永遠不會離開你。
聞人骁深吸兩口氣,努力壓下那股流淚的沖動。他第一次對嚴泠說了聲謝謝。
以及對不起。
等跟拍pd再次沖到他們前方開始把鏡頭對準面部開始拍特寫時,就隻拍到一張紅通通要哭不哭的臉,和一張白得像鬼但眼神無比溫柔聖潔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