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忍不住了。
她才二十四歲,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并未曾沾染上歲月的風霜,尚不到年老色衰的地步。
可人心易變,想來周瑾已經看夠了她這張臉。
說實話,搖光并不意外,夫妻兩人成婚至今七年,都太了解彼此對方。
早在去年,她就從周瑾身上隐約看到了不耐和躁動——
甚至還有些不滿。
仿佛無聲在跟她說,朕已經是九五之尊了,朕坐擁天下,為什麼要守着你一個人。
或許他還在想,他已經允諾不會給其她女子名分,隻是用來綿延子嗣,已經是對她的恩寵了,她還有什麼不滿,為什麼一直不肯同意?
她未免,太不識好歹了些?
想着,雲搖光竟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娘娘…”喜樂忍不住擔憂的喚了一聲。
擔心她氣壞了,不然怎麼不怒反笑?她們甯願她發脾氣,也比這樣來的強。
“若不高興,您隻管打罵,别氣着自己。”平安勸慰。
搖光閉上眼,語氣輕飄飄的,仿佛沒了力氣般,說,“生氣做什麼,我早就料到會有今天。如今終于到了,我也能松一口氣。”
“這般等着,也着實磨人。”
聞言,平安喜樂兩人都有些默然。
皇帝的試探,她們都能看出,又何況是自家聰慧的姑娘。
“娘娘預備如何應對?”兩人中平安總是更冷靜些,見她沒有失态,立即問道。
“我要,先好好的睡一覺。”
事越急,越要冷靜。
搖光現在心亂如麻,根本不能定下心去思考。
“喜樂,點上安神香吧。”她說。
搖光覺淺,偶爾會睡不好,特意命人配了安神香。隻是是藥三分毒,所以并不常用。
眼下她說要用,可見是難以安眠了。
平安和喜樂兩人心中分明,不由難過,點了香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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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光這一覺睡得很不舒服,隻覺渾身都沉甸甸的。
她喘着氣扯開被子,才總算舒了口氣,可睜開眼後,頭腦昏沉,竟比睡前還要不舒服。
“娘娘,您臉色不太好。”平安一直候在外面,聽到動靜立即就進來,一打眼就察覺出了不對,忙探手去摸她的額頭。
“還好,沒發熱。以防萬一,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她擔憂的說。
“不必,隻是沒睡好。”搖光閉目,試圖定神,但并不見成效。
她讓人服侍她洗漱妝扮,雖然不舒服,但她睡夠了,不想再在床上躺着了。
喜樂分外小心,上前侍候着邊禀報,“娘娘,甯王殿下來給您請安,知道您睡着沒讓奴婢們打擾,一直在花廳候着。”
“等多久了?”搖光閉目說。
“約莫一個時辰了。”
“請他去正廳吧。”搖光吩咐。
宮女微訝,忙領命而去。
搖光不舒服,就沒盛裝,隻是松松挽起發,而後簪了幾朵絹花。
外面陽光正好,昨夜那場雨所帶來的寒意隻停留了一個清晨,就被随之升起的春日暖陽沖散。
今天又是一個溫暖的春日。
大豐皇宮沿襲前朝,規模雄偉,恢弘壯麗。
隻鳳儀宮,便好似一個園林,内裡樓閣無數,亭台起伏。似這樣待客的花廳,便有好些個,分男客女客,有些待親近的,有些待疏遠的,各司其職。
鳳儀宮正殿隻在重大節日,朝中官眷來拜見時會啟用,平時并不開啟。
而寝宮正廳,往往是搖光和皇帝打發時間所在,很少接待外人。
往常搖光見甯王,都是在花廳,兩人感情好,不拘其它,哪個花廳景緻好,就在哪兒見。春日在海棠花廳,夏日去賞湖水榭。
因此,今兒個一聽聽宮女的話,周瑕就意識到,搖光的心情應該不太平靜。
正廳外有一大棵玉蘭,滿樹玉色,開的正盛。
周瑕知道這棵樹,這是當今陛下特地尋來種在這裡,說是玉蘭清雅,正配皇後。
但他更知道,嫂嫂喜歡的,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桃花。
周瑕伸手,将從禦花園中過時,特意摘下的那枝桃花放在上座桌案上。粉色的桃花落在烏木檀桌上,越發嬌豔芳菲。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靠近,周瑕轉身大步走去,剛剛好在門外迎住搖光。
“嫂嫂。”
滿目春日中,搖光看他垂首見禮。
眼前人有着與常人不同的銀白發色,雖束于冠帽之中,但露出的發在略有些昏暗的室内扔分外現言,仿佛流淌着銀白月光一般。他的眼眸暗處瞧着不顯,但若明亮些,就能看出那份墨中透出的深幽綠意。
這般發色和眸色,雖與常人不同,卻因那張過分俊美的面容而越加惑人。
縱使見過許多次,搖光還是不由矚目欣賞片刻。
但也隻是片刻,晨時發現的事情讓搖光心神疲倦,便也就沒了耐心賞美之心。
“你來了。”她說,語氣倦怠。
“昨夜下了雨,我擔心嫂嫂身體不适,是以一下朝,禀過陛下後,我就來看望嫂嫂了。”
周瑕老老實實的如實說道,擡眼關切的看向搖光。
“嫂嫂面色倦怠,可是不适?”
搖光欣賞的看去一眼,說,“還好,隻是沒睡好。”
說話間她擡步入了屋内,一眼就瞧見了那枝桃花。
“你摘的?”
“從禦花園路過,見開的好,便折了一枝給嫂嫂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