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垂眸看着周瑕,幽幽道,“阿瑜,這隻手今早被你皇兄碰過。”
周瑕心中不由收緊,彌漫起酸澀。
“我心裡不舒服,隻好勞煩阿瑜幫幫我。可好?”
眼前绮麗詭豔的美人猛地擡眼,眸底發亮,似有火光騰的燃起。
“好。”他幾乎脫口而出。
曾幾何時,周瑕夢中輾轉,也不過如此,如今終于如願,怎會覺得不夠?
“能,幫上嫂嫂就好。”緩了緩,周瑕說。
他的心神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這會兒,全然是在依憑本心說話。
“那就好。”搖光手微動,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隻是還是少了些什麼。
“阿瑜,握住我的手。”她輕聲細語,将手貼在周瑕的掌心。
周瑕下意識聽了她的話動作着,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舒展着将那隻手握在掌心。
□□燥而溫熱的觸感全數包裹,搖光吐出一口氣,連帶着好似吐出了心裡的郁結。
“好多了,多謝阿瑜。”她輕聲說。
沒有絲毫防備,無數個日夜朝思暮想的美夢降臨的突如其來。
周瑕恍恍惚惚,隻是擡着頭,呆呆的看着搖光,幾乎傻了,哪裡還有之前不疾不徐的從容模樣。
搖光撐着臉頰,低頭看着他,神思迷惘。
周瑕的心思其實隐藏的很好,起碼至今為止,從未讓人發現過——
除了搖光這個當事人。
那些眼中不經意的溫柔,總是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會匆匆趕到的體貼和周到。
一切的一切,都清楚的告訴了搖光某個答案。
隻是彼時的搖光想的是将一切交給時間,周瑕總會遇見他喜歡的人,這份心思自然會淡化。
直到現在。
搖光需要一個人幫她排遣心中的郁結,還得是幹淨的,不然隻會讓她更惡心。
周瑕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這般握了一會兒,直到搖光發現他掌心有點潮熱,才略有些嫌棄的收回手。
自袖中取了帕子出來,她開始擦手。
周瑕盯着她的動作,唇角微抿,有些委屈和忐忑。
嫂嫂這是嫌棄他嗎?
嫂嫂是不是後悔了,以後,以後……
“自己擦,你手出汗了。”撇他一眼,搖光把手帕扔給他。
他生就一張男生女相的好樣貌,平日裡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穩重樣子時,尚能稱得上一句溫潤,稍一露出這種小脾氣,就格外的鮮活。
隻是這樣小小的委屈,竟顯得有些楚楚可憐了。
周瑕面上一熱,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掌心出汗了,他接了帕子擦手,邊小心觑着搖光的神情。
“嫂嫂……”他低語,略有些遲疑的,他慢慢的說,看着搖光的眼帶着希冀:
“以後我每日都來給您請安,可好?”
搖光垂眸看着他,片刻後,應了個好字。
“我這兒沒什麼事了,退下吧。”
“是。”
周瑕欲言又止,略抿了抿唇角,起身後退一步,半轉過身忽然又頓住,轉身看向搖光。
“嫂嫂,我很快活,從未這樣快活過。”
搖光正虛虛看着一處,有些出神,聞言下意識看向他。
春日正好的陽光從門外落進來,籠在周瑕身周,銀白的發上光華流淌,讓他幾乎在發光。
再加上那張绮豔的臉,似仙,似妖,非人之美。
她一直都知道周瑕生的好,男生女相加之非人的豔麗,面對外人時尚能靠他的冷漠疏離壓下大半,在她面前卻是從無掩飾,言笑自若,便是她都被晃過好些次。
可縱使如此,周瑕也鮮少笑的這樣燦爛過,乍然一見,便如枝頭盛放的花,靡豔至極。仿佛一伸手,便能輕易采撷。
見搖光目光微怔,周瑕嘴角便就又勾了勾,帶着些滿足,“嫂嫂,我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低語罷,他略垂了垂首,方才轉身走了。
屋内隻餘下搖光自己,她再次垂下目光,出神許久後,慢慢擡起自己的手,凝目看着,徐徐歎了口氣。
雲搖光,你真是造孽。
她心中對自己說。
那是自己一手教養大的孩子,當初到她身邊時,才十三歲,不通禮儀文墨,渾身透着一股野性的兇狠,活像個剛從山林裡抓回來的狼崽子。真的很難想象,竟然能從天下最堂皇富麗的京城,從權勢顯貴的甯王府中看到這樣的存在。
搖光半是憐憫,半是打發時間,尋了法子将他帶到身邊,找了人一點一點教他,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精力,才終于将人養成這幅矜貴高雅,從容不迫的模樣。
在搖光的預期中,他會娶一位情投意合的淑女,有家有子,過好餘生。
對這個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孩子,她總是要更偏愛許多。
當然,想法隻是想法,或許他會有别的人生。
但無論如何,都不包括如今這種——
被她拖到這一灘污糟事中,攪了他的餘生。
搖光閉目,心中的懊悔絲絲縷縷的升起,越發的濃郁厚重,最後萦繞在她心中,讓她的心無法安甯。
她不該一時沖昏了頭,做出這種事的。
今日天氣極好,搖光心裡不舒服,便想着出來吹吹風,于是擇了杏花林中的小樓見周瑕。
自二樓窗戶向外看去,隻見枝頭杏花芳菲,入目大片大片的花簇開的熱鬧極了。
見罷周瑕,搖光心情非但沒能轉好,反倒又亂了些。
“平安,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自小樓下去,平安和喜樂迎上來,她低語一句。
“世間之事,哪有那麼多對錯,”平安雖然不解,但還是第一時間笑着安慰,說,“不過短短幾十載,活的高興就行。”
搖光笑着微微搖了搖頭,知道她這是在安慰她,但是——
“罷了。”她說。
懊悔有,但搖光更多的是後悔不該沾染周瑕,而不是後悔尋了别的男子。
皇帝既然變了心腸,那她又何必再守着他。
有來有往,如此才公平。
至于阿瑜……
阿瑜這些年一直護着她,早就被皇帝看在眼裡,又哪裡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