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轉過身朝稀稀拉拉坐在排凳上的衆人說道：“先去找個房間集中休息一下，順便等等剩下的人。”

“我守夜。”

……

已至後半夜，可洛修的神情依舊不見半分疲憊，他目光依舊有神，擡頭看向朝他走來的檸黎爾：“怎麼不去休息？”

洛修坐在條凳上，檸黎爾就在他身旁靠着條凳就地坐下，一條腿随意地搭在地上，另一條腿撐着，他揉了揉臉，面色難掩疲憊。

“睡不着。”

四周的人都睡了，所以他們二人的聲音放得很輕。

黑暗中，他們看不清彼此，卻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你在擔心嗎？”

“我……”這些天發生的事讓檸黎爾心裡十分不安，他知道自己即将正面與那個藏在幕後的，強大的敵人交鋒，卻不知道對方的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以及越來越近的真相。

他真的，做好承受真相的準備了嗎？

他已經快到極限了，他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

洛修所面對的壓力一定比他多得多，他不想把自己的壓力再釋放到他身上了。

之所以選擇過來……可能是因為洛修身邊似乎有一種魔力吧，一種讓人心安的魔力，是他當下唯一的選項。

“不管怎麼樣，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希金斯夫人和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非常糾結的事，兩方利弊權衡之下你無法取其一，那就選擇聽從自己内心的聲音。

“它會告訴你選擇什麼不會後悔。”

“其實難的是選擇，而現在既然已經做好了選擇，那就不要懷疑，堅定地走下去。

“你看他們焦慮難眠了嗎？沒有，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次任務，而他們隻要完成就可以了。成，自然不用多說，敗，無非就是一條命沒了。”

檸黎爾坐在地上，洛修剛好擡手就能拍到他的肩：“幹就完了，兒子。”

洛修不是很會安慰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若是從前的他，是不會在意任何人的情緒的。

問題與情緒，他永遠是先解決問題，事實上，也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展露情緒。

可這個少年所承受的實在是太多了，這似乎是他無法逃脫的宿命，終其一生都要為别人還債，連他都有些不忍心。

他上身微微前傾，将胳膊撐在雙腿上，靠近了坐在他身前下方的檸黎爾。

他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對方卻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的靠近。

因此在檸黎爾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兩人幾乎是同時僵在了原地。

太近了。

黑暗與陰影無限地放大了兩人的感官，溫柔纏綿的吐息、近在咫尺的薄唇、以及微微放大的瞳孔。

檸黎爾在第一瞬驚訝過後就清楚地明白，他們現在的距離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社交範圍，他想洛修也是這樣的。

可奇怪的是，兩人居然同時選擇了沒有立刻躲開，讓這片刻的時間無聲地延長了許久。

洛修低垂着眼眸，看着眼前微張的嘴唇，他喉結上下一動，将喉間的津液吞下。

說實話這麼多天了，洛修心裡也積着壓力無處發洩，就這一瞬間，他甚至都想，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他兒子，那他……

最終，理智戰勝了沖動，他還是沒事人一樣退了回去，随後檸黎爾也轉過頭，逃離那暧昧得讓人窒息的氛圍，隻是……心中細細麻麻的癢意如同蟲子啃噬，久久不散。

檸黎爾知道他就在身後，或許現在正在看着他，盯着他通紅的耳尖，兩人都清楚這點，隻是不約而同地，沒有點破。

他右手摩挲着袖口裡的那串玫瑰香珠，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十分想把它拿出來。

可他又生生止住了。

不合适。

洛修……

他心中忽然浮現了一個想法。

洛修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人。

完美的家室、堪稱教科書般的履曆、身邊從來沒有亂七八糟的男男女女……他完美得好像沒有任何需求。

這樣一想，除了幾分慶幸以外，還有于心底，最隐秘的一絲酸澀。

他們之間隔着的東西太多了。

年齡、性别、認知……以及那個見鬼的僞父子關系。

“我有點困了，去睡覺。”檸黎爾鼻子一酸，他沒辦法再待下去了，于是起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他步履有些踉跄，但是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