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城監獄門口,黃昏時分。
莊重坐在車上抽着煙,不遠處那個厚重的金屬大門被緩緩推開,走出來一個高挑的有些單薄的身影,那人背着個單肩包,寸頭短發,衣着樸素,神色有些疲憊,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看得出是個長得還可以的年輕人。
沒有下車,莊重熄了煙,靜靜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對面那人恍惚地擡了下頭望向天空,之後收回視線,往周圍掃視了一圈,留意到了莊重的車。
不知道有沒有看到車裡的人,他目光似乎停留了一秒,又平靜地移開。
片刻後,一輛黑色商務車駛來,停到那人面前。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夥子走上前接過了他手裡的包,摟着他肩膀說了幾句話,二人一同上了車。
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離監獄門前,莊重微垂下眼,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
七年了。
調整好了情緒,他發動車子,不遠不近地跟上了前面那輛商務車。
“哥,他跟一路了,你要不下去和他說幾句?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
遲雪陽沒接茬,掃了眼後視鏡,看向身邊人,“南書,我手機你帶了?”
“嗯,帶了。”遲南書把手機遞給他。
七年沒用過的手機,充好電開機後有些卡頓。遲雪陽點開聊天軟件,除了最上方置頂的那個聊天框顯示未讀消息99+,下面還有寥寥幾條消息。遲雪陽沒心情看,點開最上方的聊天框。
zz:倒計時五天,青青和童童知道你快要出來了,她們很高興,我學會了松鼠桂魚,等你回來做給你吃。
zz:倒計時四天,我買了PS5,等你回來一起玩遊戲。
zz:是不是不該提前說,這樣就沒驚喜了。
zz:不過驚喜還有很多,等你回來慢慢告訴你。
zz:倒計時第三天,還有兩天,家裡收拾得很幹淨,你快回來了,我睡不着。
zz:倒計時第二天,我想起了好多剛見面時的事,時間過得真快,每天想着你度過,七年也好像也沒多長,明天就要去接你了。
zz:有點怕你被我吓到,也不是每天都給你發消息,隻是閑着太無聊的時候,隻想和你說話。
zz:遲雪陽,我想你。每天都很想。
等你回來...
他一直都在等他嗎?
遲雪陽沒再往上翻,最後的那條消息顯示是昨天晚上半夜發的。他遲疑了下,沒有選擇撥通語音電話,在聊天框裡輸入了幾個字,發送。
桦城李尋歡:快到家了,你回吧,七年前說得挺清楚了,莊重,你也不小了,大家都成熟點,很多事都過去了。
遲雪陽七年前剛入獄時,莊重來探望,他那時就告訴過對方以後都不用再來了。後來莊重來的每一次,遲雪陽都是拒絕見面。這次出獄,遲雪陽隻通知了家裡來接,但他沒想到莊重會來。
剛才在監獄大門站着的時候,遲雪陽就看見他了。
他有點驚訝,但沒有走過去。
“我早猜到你出獄的時候他肯定會過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什麼原因,他沒事就往咱家跑,送這個送那個的。你知道咱爸看見他就來氣,不過青青喜歡他,爸媽也沒什麼辦法,他來了也不能給攆出去。”遲南書說,“事情都發生這麼久了,你也進去了,跟他置氣也改變不了什麼。哥,别說這家夥對你還挺癡情的...”
癡情。
遲雪陽聽到這兩個字,心中沒有感到多高興。胸口有點發沉,他彎下身子,雙手捂着臉。
遲南書看他不對勁,趕忙靠近,一隻手撫上他的背,“哥,你怎麼了?”
“沒事,”遲雪陽擺了擺手,腦袋依舊垂着,“家裡怎麼樣?”
“都挺好的,現在幾家店都交給我了,我的新公司也剛起步,爸身體一直不好,就退下來了,有媽照顧着呢...”
遲南書和遲雪陽講着家裡的情況,大部分都是之前在探視時和他講過的事,遲雪陽聽着,心中五味雜陳。
手機震動了下,遲雪陽拿起來看。見到那條消息的内容,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抽動了一下,瞬間不受控制地,狠狠疼了起來。
zz:遲雪陽,你覺得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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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桦城,魔剪造型設計。
“哎呦,遲少,還得是您這張臉,什麼顔色都能駕馭哈!”造型師史蒂文解開了圍在遲雪陽身上的罩衣,精心地再次為他整理一遍剛剛弄好的造型。
“你怎麼不早說弄這玩意這麼磨叽,我特麼都睡好幾覺了。”遲雪陽打了個大哈欠,甩了甩頭發絲,坐直身子開始打量鏡子裡那個長相帶着幾分桀骜不羁,卻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的帥臉。
别說,染了這頭粉毛,好像确實顯年輕不少。
他遲雪陽在最該染黃毛的年紀沒染過黃毛,卻在馬上三十大關的這一年,心血來潮把這玩意搞成了粉的,說起來也夠扯蛋的。
更扯蛋的是,他沒想到弄個這玩意能花他三千多大洋。
遲雪陽不差錢,但最近他爸管的嚴,他每次朝家裡要點錢比擠牙膏還費勁。所以剛剛付錢的時候,他多少有那麼點肉疼。
“給您做頭發,我可不得上心點,”史蒂文屁股往鏡子前面的小台上一坐,一邊媚笑一邊對遲雪陽說:“您這頭發又黑又密的,我可足足漂了三次呢,放心哈,都是用的最好的産品...”
遲雪陽嗤笑,“是嗎?不過我聽說你們這行,不管這價目表上寫得是999,1999,還是2999,用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吧?”
史蒂文誇張地捂嘴,“天呐,遲少,怎麼可能呢?咱們店可是服務高端客戶的,用的産品都是真材實料,您可别把我們和那些犄角旮旯的小理發店相提并論啊...”
“行行,打住。”遲雪陽伸手制止他繼續叨叨,史蒂文馬上收斂笑意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