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了一套幹淨清爽的衣服,遲雪陽帶着莊重來赴約。
沈妍已經早早到了,鍋裡食材正煮着,見莊重跟着遲雪陽過來,她沒說什麼,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還是你周到啊,先來這把菜都炖上了,我們正好也不用多等。”遲雪陽笑嘻嘻地坐下,莊重坐到了他旁邊。
沈妍輕哼:“那還用說,我辦事一直周到。”
遲雪陽美滋滋地往鍋裡看了一眼,撲鼻的香味已經讓他口舌生津。
“喝點?”沈妍看了他半天,突然說道。
遲雪陽意外地看着她。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沈妍一向不愛喝酒,一般都是遲雪陽慫恿着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來點,這回可真出息了,居然主動提出挑戰。
“行啊。”遲雪陽說。他在這一塊還沒怕過誰,不過遲雪陽總覺得今天的沈妍看着他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說要和自己說些事情,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莊重默默看了沈妍一眼,見她雖然微笑着,可這時候臉色卻顯得有些局促。遲雪陽坐在她正對面,鍋裡不住往外冒着蒸汽,估計他也沒注意到沈妍的那一絲異樣。
直到肚子吃飽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沈妍才終于把要說的事和遲雪陽講了。
其實幾個字就可以概括:沈妍要離開了。
“你要走?”遲雪陽送到嘴邊的酒杯又被他放了下來,停止了嬉皮笑臉。莊重也投過去好奇的目光。
沈妍剛剛的話說得稀松平常,遲雪陽足足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對,下周的機票,去京城。”沈妍看着他,笑了笑說。
遲雪陽怔愣地看了她一會兒方才開口,“怎麼這麼突然?網咖不賺錢了?”
他從沒想過沈妍居然也會有離開的一天,她是桦城本地人,從小到大沒出去過幾次。都說年輕了去外地闖一闖,可沈妍今年和遲雪陽一樣大,也快三十的人了,怎麼這時候想起去京城?
“網咖生意不錯,從我接手以來事無巨細,如今我已經把所有的經營事項做了份資料,你找個信得過的人接管,所有大事小情照着那份資料來就行。”
情緣網咖雖然比不上楊城那些大型網咖,但也算個中型店,準備沈妍所說的這份經營管理資料正經也需要些時間,看來沈妍有這個念頭已經很久了,遲雪陽竟然從來不知。
她計劃的很周到,也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見,她隻是把這個決定告訴遲雪陽。
“你...”遲雪陽眼神寂寞地落下來看着桌上的鐵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怎麼突然想離開了?是離開一陣再回來,還是以後都不回來了?”
“應該以後不回來了。”沈妍說。
以後都不回來了,可遲雪陽不會離開這裡,這意思應該就是以後二人可能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遲雪陽如鲠在喉,這個消息夠猝不及防,可他也沒權利插手沈妍的決定,作為從小到大認識這麼久的老友,突然接受對方可能要永遠離開自己的生活,是件讓人一時難以接受的事。
從飯店出來,遲雪陽讓莊重先離開,他和沈妍有些單獨的話說。
“你和他聊吧,我在車裡等你。”莊重說。
遲雪陽喝了酒不能開車,左右莊重到時也要來接他,不如幹脆就先不回家。看了遲雪陽得知沈妍要走的那副表情,雖然莊重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但一男一女一副生離死别的樣子讓他看着也有點不自在,畢竟他才是遲雪陽正牌老公。看着遲雪陽和别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還是有些心煩。
但這會他也不能表達出這些情緒,否則遲雪陽肯定會和他吵架。莊重看着遲雪陽和沈妍沿着街道溜達着往前走,開着車在後面慢慢悠悠跟着。
往前走是一處文化公園,附近有打籃球的學生,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還有繞圈騎自行車的,跑步鍛煉身體的。
沈妍和遲雪陽走了半天沒說話,直到走上一座江橋,沈妍想起了什麼。
“诶遲雪陽,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她突然開口問道。
遲雪陽悶悶說:“有點吧。”
沈妍笑了,“你還喜歡我?”
遲雪陽“嗐”了一聲,側頭看了她一眼,“說實話這麼多年,也就那樣了。更何況,我現在不也有人了嗎?”
其實遲雪陽覺得自己對沈妍的感情挺複雜的,他在乎沈妍,但對她更多的是憐惜,還有日漸相知相熟的知己情,男女之情隻占一個很小的比例。遲雪陽在上學那會确實喜歡過沈妍,不過不是從一開始就喜歡。雖然沈妍長得很漂亮,當時全學校很多男生都喜歡她,後來還曾因為收到太多情書被老師叫辦公室談過幾次話,但沈妍性格有些高冷,遲雪陽曾經一度覺得她很難接近。
他和沈妍當了三年初中同學,二人基本上沒說過幾句話。後來機緣巧合的是,他們又成了高中一個班的同學。
那時他隻知道,沈妍家境不好,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在親戚家,這些都是别人私下裡傳的,不過遲雪陽覺得是真的,沈妍雖然長得好看,但從穿着上也能看出她家庭條件似乎不太好。
遲雪陽一直覺得,他之所以能喜歡上沈妍,可能也離不開他骨子裡容易對弱勢群體産生憐憫的性格。
如果沒有那件事,可能沈妍會像很多普通學生一樣安安分分畢業,考大學,找工作。
那會學校組織全校學生體檢,沈妍體檢完之後,老師把她的家長叫了過來。
這件事本來應該被嚴格保密,不知道是哪一張嘴漏了口風,一夜之間,全校人都知道了。
沈妍被檢查出了懷孕。
也是在那一夜過後,曾經全校女神級别的人物,不少男生追求不得的對象,一瞬間成了衆矢之的,輿論的中心。
小城市的學校教育程度普遍一般,學生們也都從小被自己素質不高的家長們耳濡目染,髒污話變着花樣不重複地來都不在話下。高中生懷孕這麼大的事,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從那之後好幾天,遲雪陽就沒見沈妍來上學過了。
直到遲雪陽有天放學去文化公園打籃球,經過江橋的時候,在橋中間看見了沈妍。
沈妍當時就那麼一動不動站在那,直勾勾地看着下面的江水。
直覺告訴遲雪陽,沈妍想跳下去。
當時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二話不說拿着手裡的籃球直接一個大甩臂照沈妍身上招呼了過去。
沈妍一隻腳剛剛擡起,沒等跨上欄杆,整個人就被飛過來的籃球打趴在地,等遲雪陽上前看的時候,發現她膝蓋都摔出血了。
二人從這以後,算是真正相識。
“當時要不是你把我救了,我真就要從這裡一頭紮下去。”沈妍說。此刻她和遲雪陽站在江橋中央,看着遠處被夕陽染紅的江水。
遲雪陽也被勾起了回憶。
那會沈妍家裡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想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作為要挾男方的籌碼來诓錢。可沈妍年紀小,意外發生這種事本就心裡驚慌,家裡人還不打算管,說打胎要花不少錢,他們能供沈妍上學都很費勁了,哪來幾千塊錢給她做這種手術?那時候的沈妍萬念俱灰,她受不了别人鄙夷的目光,也受不了寄人籬下任人擺布的生活,于是走投無路就想着從那座橋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過她的命沒那麼短。
剛好在她跳下去的前一刻,碰見了遲雪陽。
後來,遲雪陽帶着她去醫院做了堕胎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