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許潛見莊重這副震驚的樣子,忍不住拉住他安慰:“莊重,陽哥經曆了這種事現在一時間肯定還是接受不了,他說的應該都是氣話,你别難過。”
莊重沒說話,整個人像洩光了所有的氣力,緩緩俯下身,忍受着胸口湧上來的陣陣劇痛。
楊城大學門口人來人往,有人好奇地往這邊看過來。許潛拍了拍莊重的背,輕聲在他耳邊說:“這些都不是你的錯,莊重。”
“是我的錯,我當時不該不管他,我以為他沒問題的...”莊重捂着頭,眼淚從他手指間流下,一顆一顆掉落在地上。
許潛打量着他的表情,微微挑了下眉,故意說道:“莊重,我應該把當時的情形和你講過了,隻是那時陽哥剛出事,我說什麼你也沒聽進去。當時你是被你繼父和郅誠兩個人帶走的,還有剛剛那個叫韓西的人,他是給遲家做事的,但陽哥當時明顯對他為什麼出現這事絲毫不知情,莊重,我猜測這事,和郅誠脫不開關系。”
莊重擡起頭,銳利的眼神如鷹隼般盯着許潛的臉。
“你把你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都告訴我,包括當時遲雪陽為什麼會趕來。”
“我...是我把陽哥叫來的,我當時也不知道他身上受着傷,他也沒和我說過...”許潛小聲說着,眼看着面前莊重的表情越來越難看。許潛說話聲又小了幾分,硬着頭皮把前後發生的他所知的一切告訴了他。
“郅誠。”莊重聽完了許潛的講述,咬着牙叫出了這個名字。
許潛看着莊重怨恨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揚了下嘴角,鏡片後的雙眼不經意的微微眯起。
莊重冷着臉給郅誠打了電話,剛好對方還沒走,同意了和他的見面。
紀勇已經死了,那棟房子可以随時回去。
來的路上莊重一直在想,郅誠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要聯合紀勇來害他。他是和遲雪陽在一起了,難道就因為這個,郅誠至于連這麼多年的感情都不顧了嗎?
就算他喜歡遲雪陽,可他莊重同樣也和他如親兄弟一樣相處了這麼多年,他可以用任何方式教訓他來表達不滿,為什麼偏偏用這種方式?為什麼要和他那個當初差點害死自己的繼父合作?!
到達了目的地,莊重沉默着走上樓坐在屋子裡等,大門敞開着,半小時後,郅誠帶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他冷眼看着莊重,陰沉着臉坐了下來。
莊重朝他瞥了一眼,郅誠的臉色也沒多好看,雙眼下面帶着一層明顯的黑眼圈,整個人顯得很憔悴。
“你找我幹什麼?”郅誠點燃根煙,看也沒看他就問道。
“小誠哥,你是不是該和我解釋一下。”莊重看着他冷漠的臉,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郅誠抽了口煙,緩緩吐出煙霧,朝他冷笑着說:“我不需要跟你解釋,不管你現在知道了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都是真的。你和遲雪陽的照片是我寄給遲雲霆的,也是我弄暈了你,聯系了紀勇把你帶走。不過可惜啊,我以為他會把你解決掉,沒想到你運氣這麼好,居然什麼事都沒有,反而是陽哥...”
說到最後,郅誠雙眼微紅,不忍再開口。
莊重看着郅誠說出那些無情的話語時臉上的若無其事,心中如刀割。
“就因為我和遲雪陽在一起,你就這麼恨我?”莊重盯着他怅然問道:“那你當初為什麼救我呢?為什麼對我好呢?你明知道紀勇是什麼樣的人,他七年前就想殺我,你就沒想過你把我送到他手裡,我會沒命嗎?小誠哥,你真的有這麼恨我嗎?”
郅誠諷刺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個笑話。
這麼多年,他在莊重面前扮演着這個慈祥的長者角色,他自己都差點信以為真了。直到看見遲雪陽和莊重一同出現的那一刻他才清醒,自己竟然親手養大了個敵人,又放任他把他送到了遲雪陽的眼前。
一想到遲雪陽為了這個小子舉着拳頭要打自己,郅誠就恨得咬牙切齒。那可是曾經待他如知己,溫柔了他所有黑暗歲月的人,郅誠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那麼一天,遲雪陽為了這個小子,居然想和他動手。
他看着莊重的臉,每一寸皮膚都讓他讨厭至極。
“你不會以為當初是我救的你吧?莊重,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我隻是受了陽哥的囑咐照顧你而已,我是對你好過,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當時處境那麼困難,如果不是陽哥授意,我怎麼會搭理你這個非親非故的鄰居家小孩?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陽哥,都有他那副好心腸!從一開始,打了你繼父,把你送到醫院的人都是他!資助了你妹妹的人也是他!如果沒有他,你莊重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能考上大學?做夢!!可你呢?你這個白眼狼是怎麼報答他的?他本來喜歡女人喜歡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和你好上?!你在勾搭人的時候都不看看合不合适嗎?陽哥他還有個七歲的女兒,你讓他女兒見到你管你叫什麼?!”郅誠紅着眼吼着,好像面前人是他的生死仇敵。“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會發生,陽哥也不會落到這種境地!”
莊重的心中瞬間被什麼擊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眉宇漸漸擰緊。
“你說什麼?”
“是你把陽哥害成了這樣,莊重,該死的本來就該是你。”郅誠陰沉着臉,冷聲對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從始至終,救他的,照顧他的,幫助他的,都是遲雪陽。
隻有遲雪陽。
莊重的心突然一陣難以形容的陣痛,那是遲來的真相帶給自己的當頭一擊。他無處可躲,叫苦無門。
他的眼前不可抑制地浮現出遲雪陽的臉,那張時常不屑皺着眉,又在看向他時馬上展開笑容的臉。他曾那麼溫柔的看着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
可如今他看不到了。
莊重低着頭,強忍着洶湧而出的悲傷,緩緩看向郅誠晦暗的表情。
“你就不怕,我去舉報你?”
“随便,我既然全都告訴了你,就不怕你搞這些。”郅誠把煙頭按在了桌子上,狠狠地摩擦着。
莊重久久看着他,看着眼前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自己的人。
這是他的小誠哥。
不,這不是。
他想象中那個溫暖親切的小誠哥,其實根本不存在。
“莊重,從今以後别去做那麼辛苦的零工,你還是個學生,缺錢了找我要,喏,這些你先拿去花,别跟小誠哥客氣!你這麼小的孩子,好好學習才重要,知道嗎?”
“莊重,帶着童童來我家吃飯吧,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
“哎呦,慢點吃,都噎着了!說實話,看你吃得這麼香我還挺開心的,證明小誠哥我這廚藝還不錯是吧?哈哈,以後你們的一日三餐都來我家吃!放心吧,你們都是孩子,吃不窮我!”
“莊重,你身上怎麼這麼燙?發燒了怎麼不告訴我?走,我背你去醫院!”
“小莊重,以後别逞強,生病了别忍着,在外面受了欺負也要及時告訴我,小誠哥幫你出氣!”
“說什麼傻話?就算你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可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如果你覺得孤單,那就把我當成你的長輩吧,以後我們就是親兄弟...”
“莊重,你居然考得這麼好?小誠哥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啊!我可要出去好好吹一吹,我有個弟弟是今年的全校第一!”
“哎,可惜了,要不是童童的病,你這分數連清北都進得去,不過沒關系,楊大也是咱們省最好的大學!好好念書,以後說不定小誠哥還要靠你養老呢!”
“莊重,我在外地不能經常回來看你,你已經是大人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莊重,你和童童一定要好好的,别讓我擔心...”
...
翻湧的回憶漸漸出現裂痕,破碎,跌落。
莊重感覺自己好像身處在一個偌大的黑暗的空間,那些美好的回憶碎片密密麻麻散落在他的身邊,将他的身體,心靈切割地滿是傷痕,鮮血止不住地流。
都是假的。
他擡起頭看向郅誠,看着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臉。
“這麼多年你照顧我和童童,不管是不是發自内心,但也難為你了。”莊重啞着嗓子說:“我不會舉報你,但你我之間,從此以後,恩斷義絕。”
郅誠冷哼一聲,什麼也沒說,視線冷冷在他身上停留一會,随後站起身離開。
屋子裡剩下了莊重一人,他雙手撐着頭,流下了痛苦不已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