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鳳丞相警告道:“管好你的那些弟子,若是敢再亂插手我鳳家的事,或者再夜潛我丞相府,我一定會打斷他們的狗腿。”
真元道長奚落道:“看來你丞相府裡的護衛還真是一群酒囊飯袋,既護不住主子,也守不住宅門。”
因着沒用的屬下,鳳丞相又被氣了一場。
……
京城,城東醫館。
周嬷嬷聽到鳳婵音的問題後,不禁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鳳婵音竟然以為她是亂黨。
“我不是亂黨。”周嬷嬷歎息道,“但我能知道二姑娘的存在,确實是你口中的‘亂黨’告訴我的。”
周嬷嬷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鳳婵音很難信任她,相比于一個隻見過兩面的陌生人,鳳婵音當然是更相信自己的父親,但她沒有把這份不信任擺在臉上,也沒有急着去質疑周嬷嬷的身份,而是道:“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現在可以說了。”
她已經從父母口中聽到了大部分的真相,心裡有了底,現在就可以審慎地聽聽周嬷嬷的說辭了。兼聽則明,她相信父親和母親所說的話,但再聽聽從周嬷嬷口中說出來的往事,也沒什麼妨礙。
鳳婵音願意聽她說話,周嬷嬷就很高興了,她也不在意鳳婵音疏離冷漠的态度,舉止從容地倒了三杯茶,邀請鳳婵音三人就坐之後,才徐徐開口道:“二姑娘既然能說出‘亂黨’二字,想必鳳相爺已經把你的身世告知于你了吧?”
看來是要聽一個長故事了,鳳婵音與星時、冬棋對視了一眼,就近坐了周嬷嬷對面的位置,星時和冬棋一人一邊坐在她的兩側,像左右護法似的。
“你别管我知道了什麼。”鳳婵音道,“隻管說你要說的就是,至于信與不信,我自會判斷。”
周嬷嬷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們防備的姿态。
“二姑娘已經知道了,我是宮中出來的女官,但你還不知道,在遇見你母親長公主之前,我不過是一個任人欺淩的小宮女。”
看來她是來回報故人恩情的,鳳婵音恍然地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周嬷嬷接下來的講述中,鳳婵音不僅聽到了疑似與“亂黨”有關的人,還聽到了一個從未聽到過的名詞——“皇太女黨”。
“原來傳聞不是假的?”她驚訝道,“真的曾有人提議立長公主為皇太女?由此還産生了一批擁護她的黨徒,被稱為‘皇太女黨’?這些‘皇太女黨’,就是我父親所說的亂黨嗎?”
“沒錯,但他們不是亂黨。”周嬷嬷鄭重道,“二姑娘,這些人從未有過謀逆之舉,也不曾參與先太子之案,他們隻是長公的舊部而已。”
“長公主心懷仁義、才高識遠,雖身居高位,卻憐憫底層百姓,在她參政的那些年裡,她為東昭國興利除弊、革故鼎新,做了很多利國利民的實事。在衆皇子們隻知道争權奪利的時候,隻有她在實實在在地為朝廷、為百姓奔忙。”
“武安七年我朝宮女能考取有品級的女官,武安十年京城能廢除宵禁制,武安十二年後賤籍不得被随意打殺,這樁樁件件,都是長公主努力争取來的。”
“這樣的情況下,有人想要她掌權的時間長久一些,為身處苦難的人多謀取一些福利,有什麼錯?”
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鳳婵音心想,長公主的這些舉動,保護了苦難之人的利益,就一定損害了另外一部分高位者的利益,有人擁趸她,自然就有人仇視她,有人欲其生,也會有人欲其死,而且想要她死的人會非常多。
這個周嬷嬷,還說她和她的同夥不是亂黨!她現在所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在謀大逆!
“可盡管如此,長公主也從未行過不軌之舉。”周嬷嬷繼續道,“她的那些舊部,也隻是在追随她,效忠她,她不願意與父兄兵戈相向,不願意朝廷陷入無謂的黨争,部下們也就放下了奪位之念,一心為公,忠于朝廷。”
“即使到了最後一刻,長公主一系的所有人都沒有主動做過一件損害朝廷之事!他們背上亂黨之名,是被先皇後利用的,是被先帝污蔑的!”
鳳婵音:“……”後悔了,她不該在這裡問周嬷嬷話的。
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似乎還是更适合别院那間隐蔽的密室。
星時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也有些後悔不該陪着鳳婵音下來,早知道這個周嬷嬷要說的是這樣的驚天之語,他就該讓鳳家的護衛來保護鳳婵音!
周嬷嬷似乎能看透他們的心事似的,她苦笑道:“二姑娘,你不用怕。先帝能容忍鳳家把長公主藏在别院裡,這本身就說明,他知道長公主一系是清白的,是無辜的,是他有愧于長公主。”
“他為了扶持三皇子繼位,廢黜長公主,打壓、清洗所有曾經效忠于長公主的人,是他悖逆人心,是他有違天道!”
鳳婵音三人瞠目結舌地看着周嬷嬷,都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非常痛恨先帝了,這些話,但凡傳出去一句,都足夠誅她周氏九族的!
周嬷嬷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九族,她痛罵了一通先帝之後,才又語氣溫和地對鳳婵音道:“我知道我的這些話,二姑娘很難全然相信。”
“我告訴二姑娘這些,也不是要挑起二姑娘對先帝、對皇室的仇恨,更不是要二姑娘去做什麼‘複仇’之舉,因為沒有仇。”
“長公主活着的時候,對先帝有恨、有怨,有委屈,有不平,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仇’這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