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彈劾鳳家的折子就呈到了禦前。
禦史台中丞于光本就與鳳家不對付,他背後有人撐腰,如今又覺得自家占理,在早朝上是一點不懼鳳遠的權勢,唾沫橫飛地把鳳家參了個徹底!
皇帝看了看彈劾折子,又聽了半天禦史台的說辭,發現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芝麻小事,不由感到一陣心煩。
外敵虎視眈眈,中有梁國,西有越國,鄰國一日比一日強大,這些屍位素餐的庸臣,整日裡不想着如何匡扶社稷,就知道盯着自家的棟梁之臣!
想是這麼想,但禦史台傾力彈劾,皇帝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把折子扔給鳳遠,淡聲道:“于中丞參你治家不嚴,縱容家中子弟仗勢欺人,當街搶人财寶,你怎麼說?”
剛才禦史台連番攻讦,鳳遠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更沒有反駁一句,此刻聽到皇帝的詢問,他才稍稍轉頭,看向側後方的于中丞道:“于大人,你說我家的孩子當街搶人财寶,可有什麼證據?他們搶了誰家的,又是什麼财物?”
于中丞言辭鑿鑿道:“他們是沒有搶别人家裡的寶貝,可他們仗着你右相大人的勢,在城北古董街強買強賣,這是很多人都親眼看見的。”
“所謂強買強賣,是指一方不願意買賣,一方強壓着達成買賣。”鳳遠不疾不徐地道,“但據我所知,昨日在古董街,并未發生這樣的事情。”
“就算沒有強買強賣,但仗勢欺人,奪人所好,總是事實吧?”于中丞争辯道。
鳳遠輕輕地笑了一聲,繼續問道:“敢問于大人?他們可有動手打人?”
于中丞:“那倒沒有。”
鳳遠:“那可有叫家仆動手?”
于中丞:“沒有。”
鳳遠:“那可是口出惡言,損人臉面?”
于中丞:“也,也不算吧。”
“那就奇怪了。”鳳遠一臉不解地道,“既未動手傷人,也未口出惡言,那于大人所說的仗勢欺人,到底是個什麼欺法?”
“難不成,你說的是他們報出鳳家名号之事?”
于中丞立即道:“正是如此,誰不知你鳳家勢力大?打着你右相的名号招搖過市,京中誰敢不退讓三分?”
鳳遠嗤道:“于大人說得不對。我族中子侄從不曾仗着家裡的權勢為非作歹,就斷斷不能被定上一個仗勢欺人的罪名。”
“行走在外,與人結交,總要互通姓名,昨日,我家的孩子隻是在自報家門罷了。”
“自報家門不是一種禮節嗎?”
“什麼時候,講究禮節也是一種錯處、一條罪狀了?”
“我大昭是禮儀之邦,又不是那等不講禮數的蠻荒之地,我朝子民言語行動之間,自是處處講求禮儀。”
“難道說,現在的京城,連自報家門都不允許了?那真是該好好問問禮部和京兆府的官員了。”
于中丞被他這番強詞奪理的說辭氣得滿臉通紅,大聲喊道:“你簡直颠倒黑白!”
“你才是颠倒黑白,不分輕重!”鳳遠斥道,“一則,你所說的仗勢欺人,完全是你在無中生有,憑空誣告。”
“二則,這樣的事情本就不該拿到早朝上來議論,延誤聖上定奪國之大事!”
“若有實證,讓苦主自去京兆府和大理寺狀告我鳳家即是,待三司判出了結果,你再來禦前彈劾不遲。”
“若無實證,也無苦主,于大人就勿要拿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擾了陛下清靜了。”
于中丞确實沒有什麼實證,他也不敢說是自己兒子與人争搶東西不成,反被人恐吓了一通。
但他是禦史台官員,朝野上下,無事不能谏言,無人不能彈劾。
于中丞在心中醞釀了一番,待要再反駁回去,卻見前列有一個人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于中丞頓了頓,最後還是合上了嘴,退了下去。
鳳遠在朝堂上被彈劾了一通,回家也沒有責備幾個小輩,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三五不時就會被彈劾一遭,他早已習慣了。
昨日之事,荊三一早就回禀過他了,整件事情的是非對錯清楚明白,毫無争議,自家的幾個孩子全然是無辜的,他自然不會加以苛責。
半途被人搶了東西,不搶回來,難道要拱手讓出去嗎?
他鳳家,沒有這麼窩囊的人!
鳳婵音也不覺得自己昨日的行為有什麼不當之處,她也不知道,居然有人會因為一支小钗子,去皇帝面前告了鳳家一通禦狀。
她現在隻頭疼一件事情,她該怎麼向沈萬金解釋,她從‘時小兄弟’變成了明弈家的親戚,又從明家的親戚變成了鳳家的女兒?
昨日她在金樓碰見沈萬金之後,雖然很想立刻把誤會解釋清楚,但當時實在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隻能讓冬棋趕緊把明弈搬過來救場。
把爛攤子甩給明弈之後,她就帶着仆從護衛火速離開了金樓。
逃離了現場之後,她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不仗義的行為,譴責了自己健忘的記性,還去把沈萬金的心頭好給買了回來。
這是她和明弈之前就說好了的,拿着沈萬金最喜歡的東西,誠誠懇懇地去給他賠禮道歉,求得他的諒解。
原本都已經打算得好好的,就差臨門一腳了,可誰知道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就把這茬給忘了。
哎,實在是不能怪她,也不能怪明弈。
鳳婵音心想。
她之前被身世和刺客的事情占據了所有的心神,實在想不起來旁的事情了。
明弈呢,先是去了趟雁州幫她打聽鳳家的往事,後來又被卷進黑市的事情,還被關了半晚上的密室,着實是又勞心又勞力,還受了驚吓,一下想不起來,也情有可原!
鳳婵音在心裡替自己和明弈開脫了一番,感覺好受多了。
她囑咐冬棋道:“明弈這兩日一定會叫人來傳信,你盯着點門房的人,别叫他們傳漏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