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港市氣象台報道今夜有雨。
伴随着幾道震耳欲聾的雷聲,急雨驟降,連連擊打古檀色的窗扉。
休息室内燈光冷白刺眼,雲織關完窗扇,規矩站到書桌前。
組長嚴肅的表情使她有點忐忑。
“遊客退票的事情已經上了熱搜。”組長轉過電腦屏幕,指着她厲聲批評,“我說過多少次,我們作為寺廟義工主要以良好的服務态度為主!”
電腦上循環播放視頻——
遊客因為門票過期無法使用,嚷着要退票。
按照景區退票原則,退票需要扣除一半費用。
遊客不願意,指責雲織服務态度極差。
組長看她面無反應,氣得臉色鐵青,啪把勞動合同往桌上一摔,“這件事給羅應寺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你趕緊簽字走人!”
雲織有些生氣,這種不公平和污蔑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而且視頻裡還沒有提到自己主動補錢的事情,這事顯然有貓膩。
“我是按照退票流程給遊客退的票,而且我還自掏腰包補全了扣除部分,你要是辭退我,起碼要在網上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還好意思跟我讨價還價,羅應寺的損失沒讓你賠償都算好的,趁現在你還沒有給寺廟帶來更大的影響,把字簽了!”
雲織深知繼續辯解沒有用,反正這個破工作她早就不想幹了。
半年前她遭遇畫稿創作瓶頸期,在網上刷到義工帖子,就想換個環境疏解心情,沒想到這個組長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表面僞善和藹,實際背地裡經常給他們這些義工使絆子。
尤其是組長對她實施騷擾無果之後,為難雲織的次數愈來愈多,想來這次大概還是出自組長的手筆,但繼續争辯沒用,她首要任務是先有時間找出證據。
匆匆收拾好行李,叫完網約車,便撐傘走出羅應寺大門。
這時手機震了震,是閨蜜祝然。
[然然:我剛看到熱搜視頻,你那組長沒有為難你吧?]
雲織飛快打字回複:
[雲:他還不至于明着來,這兩天我先去酒店湊合湊合,再去找房子住。]
[然然:你可以先住我家,千萬别被網絡評論影響心情,那些人說話都是放屁!]
看到祝然的消息,雲織倍感淤堵的心情才有所好轉。
[雲:你家人都在不方便。放心,什麼狗屁組長,我絕對把真相找出來甩他臉上。]
[然然:好,你有需要随時call我哦~]
雷聲緊密,車輛引擎聲穿破黑色雨霧,打斷雲織回複消息的動作。
她擡眼看見道路中間快速開來一輛橙黃色的邁凱倫,結實的輪胎卷起滿地水花。
随着車輛穩穩刹停,漆黑反光的車窗晃下來,車内柔和的燈光亮起,編織出一張雲織十分熟悉的臉——
中英混血,整體更偏東方人的長相,骨相優越,眼睛深邃輕混血感,瞳孔閃爍着淺棕的顔色。
給人第一印象精緻如BJD,氣場卻很高嶺之花。
他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模糊,“你好,手機尾号?”
雲織愣了一下,擡眼看向那張熟悉的臉,眼底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恢複平靜。
她沒多言,低頭将行李塞進後座。
期間手心傘柄輕微偏移,打濕瘦削的肩頭,她沒在意,收起傘坐進副駕。
那人重複,像是認出了她,語氣帶着一絲驚訝,“手機尾号。”
雲織冷冷回答,“1109。”
“目的地是途安酒店。”
“嗯。”
車内立刻陷入一陣寂靜。
雲織看向車窗,一晃而過的男人側臉。
令她心頭微顫,全身脈絡流通的鮮血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秦蘇霖。
分手兩年的前男友。
他自小于英國長大,初中畢業長居國内,中文十分流利。
她記得秦家三代從商,父母都是知名的珠寶設計師,秦蘇霖本人更是京市有名的青年才俊,家世顯赫的貴公子,怎麼會淪落到跑網約車?
秦蘇霖單手打方向盤,另一隻修長的手打開播放音樂的旋鈕,舒緩的純音樂徐徐溢出,嗓音溫潤疏離,打斷她的沉思,“怎麼回事?”
雲織如實回答,閃爍水光的眸子泛着疲倦,“剛失業。”
“沒畫畫嗎?”
“沒靈感。”她阖上雙眼,濃密的長睫于眼部勾出一道灰影。
他輕點腦袋,不再說話。
車影如梭。
不一會兒便抵達途安酒店。
純音樂具有助眠效果,雲織睡得迷糊,沒打傘便直接下車。
此時夏末,天氣轉涼。
雨珠砸進雲織後頸,順着肌膚滑落,涼得她一激靈,頓時清醒。
轉身拿傘,餘光卻鑽進一把黑色雨傘,寬闊傘面稍微向她傾斜,雨水連續打濕男人挺拔的後背。
久違的體貼火速穿透雲織的心,跟着雨珠擊打的雨傘瘋狂跳動起來。
共撐一把傘的距離,無意将兩人拉近,雲織退後半步,眼底蘊藏着防範與戒備,語氣客套疏離,“謝謝,我帶了傘。”
秦蘇霖察覺出對方的閃躲,心中湧出失落,主動拉開間距往後退,傘的位置卻紋絲不動,須臾輕笑。
“雨這麼大,我又幫你打了傘,禮尚往來,你是不是應該給我點個好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