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玄大街,冬青家。
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時不時探出來,企圖看清屋内正端坐談話的人的表情,卻因為窗縫太小而難以如願,于是沮喪地蹲下身低頭扣手。
“小冬青,鬼鬼祟祟幹什麼呢。”
賀蘭喬一進門就看見冬青偷看的一系列動作,心裡暗笑一聲,故意開口逗她。
冬青見她來了如同見到救命稻草,連忙上前拉着賀蘭喬的一小截衣袖,語氣低落,“喬姐姐,我不敢進去……”
“有什麼不敢?甯霜延最心軟了。”
賀蘭喬理了理她腦門有些淩亂的發絲,指了指前方的屋門。
冬青怎麼會不知道,她也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麼,明明她也知道甯霜延不會因為受傷的事情怪她。但是這次事情又跟自己有關,她不想自己成為甯霜延她們的麻煩累贅,又害得甯霜延受傷了。
見人低着頭心情低落,賀蘭喬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寬慰道:“冬青從來不是拖累哦,不信你可以問問她。”
“還有,上次那是被暗算,你要相信她能處理接下來的事情。”賀蘭喬話鋒一轉,語氣變化,但冬青還理解不到其中藏着什麼情緒。
甯霜延來的時候就已經詢問過她那個老婦人的情況了,老婦人說的話确實不假。她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個慈幼堂,那位阿婆來問過她要不要跟她走。
雖然冬青是孤兒,但她自記事起就是靠自己流浪長大,隻相信自己已經刻進她的骨子裡。所以當初她拒絕了那位阿婆,不僅僅是因為不信任,還有一點是她也不喜歡群體生活,哪哪不自在。
對方卻沒有消失在她的生活裡,并且時不時會給她送一些吃食,直到她差點被人牙子拐走,甯霜延碰巧救了她,從那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了。但是冬青還記得她,别人給的恩她不會忘記。
但是面對甯霜延就會想起她後頸的傷,那日她暈倒的時候,冬青已經悄悄看見傷勢了。
“喬姐姐,你把這個給大甯吧。”
冬青将手裡一直捏着的小瓷瓶遞給賀蘭喬,瓶身還有她手心留下的溫度。
接過瓷瓶,賀蘭喬發現這是活血祛瘀的膏藥,不免在心底歎息一聲,這孩子挺别扭。但同時她又十分理解這種心理,畢竟自己也算孤兒來的。
聽到屋内談話聲停了,冬青慌裡慌張一個彈跳溜進柴屋躲起來,速度快的跟兔子似的,留下賀蘭喬捧着瓷瓶原地淩亂。
……還真是參加田賽的好苗子。
甯霜延與冬青養父談完話出門,看見賀蘭喬直愣愣站在院子中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怎麼了?”她用口型詢問道。
賀蘭喬沖她搖了搖頭,上前把手中的瓷瓶遞給她,解釋道:“小冬青給的。”,随即指了指柴屋,兩指做出逃跑的動作。
甯霜延被她的動作逗笑,擡頭看向柴屋,看見了沒關緊實的木門。她沒打算過去,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接受的時間,她相信冬青會想明白的。
将瓷瓶小心收進兜裡,微微擡高音量,正好可以讓躲在屋裡的人聽見:“謝謝冬青,我走了。”
語罷,又轉身向冬青養父告辭,然後拉着賀蘭喬離開了小院。
見人走遠,冬青才從柴屋鑽了出來,因為躲得匆忙,衣衫上都沾了些許木屑灰塵,她用力拍了拍。養父笑着看她:“舍得出來啦?”
冬青撇了撇嘴:“有耗子,我進去打掃一下。”
話音剛落,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就出現在眼前,糖衣泛着微微光澤,散發香甜的氣味。養父舉着糖葫蘆,無奈開口:“剛剛甯公子想親手給你,結果你低頭不看他,隻能轉交我給你了。”
冬青楞楞接過糖葫蘆,死死攥着串連的木簽,眼神盯着紅果子像是要把它盯穿,卻有些舍不得放進嘴裡。
見她這難得的呆樣,養父笑呵呵地揉了一把她的頭,然後迅速收回手,假裝無事發生。冬青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是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蘆。
“酸嗎?”
冬青鼓着臉搖了搖頭:“很甜。”
熱鬧的大街上滿是叫賣聲,甯霜延與賀蘭喬并肩,慢悠悠踱步回家。
“冬青應該也是擔心自己會給你帶來麻煩。”
賀蘭喬想起方才冬青将瓷瓶交給她時雙眼閃爍的不安與謹慎,仿佛看到了老熟人一般,那樣熟悉的目光,與記憶中的自己重疊,所以她沒忍住提了一嘴。
甯霜延側目看了身邊人一眼,輕輕碰了碰她随着步子邁進而晃蕩的流蘇發飾,“我知道。”
知道甯霜延沒有誤會,賀蘭喬還是松了一口氣,也不知為誰。或許這種事情輪到自己,也會别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