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不自覺地想着。

葵靠得更近，暖暖的體溫也離得更近。

很舒服，暖呼呼的。

即使在夏天溫度不低的夜裡，他也會因為體質的關系有些畏寒，現在卻覺得暖和的不可思議，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的。

而且葵剛剛來到擂缽街，昨天晚上還在外面世界的家裡睡覺，雖然不知道其他的情況，但明顯昨天才洗過澡。

現在這個距離，能聞到一點在擂缽街聞不到的輕微香氣。

應該就是肥皂、沐浴或洗發用的物品的味道。

芥川龍之介在很小的時候也用過，雖然隻有很稀薄的印象，但現在嗅着竟然莫名有種熟悉感，會讓人回想起很久以前、幾乎快要從記憶中消失的景象。

不是非常香的味道，但是聞起來很舒服。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因為隻用清水洗澡而完全消失掉，是需要好好珍惜的氣味。

芥川龍之介不自覺的也稍微朝葵靠過去一點，終于又閉上眼睛，放任睡意襲來。

葵看了看他，又看看沒有繼續追着小黑玩的羅生門，虛虛的摸了摸趴到一邊的小黑，也閉上眼睛。

對他來說，無論是在哪裡，今天還是明天，原本全部都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也有了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這裡的人都相信他說的話。

無論他怎麼說、即使也有能觸碰到東西的靈體出現，依然沒有辦法讓周圍的任何人相信他的話語。

他的雙親也一直不相信。

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看見的是本來就不應該被看見的東西，是不能随便告訴别人的。

但或許，他的雙親後來正是相信了他的話，才會将他直接遺棄到擂缽街裡——原本以為他隻是精神有問題而厭棄，卻在發現他确實是個能看見幽靈的怪物後，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共處一室。

将他遺棄而不是賣掉，很大的原因就是擔心他死後會回去找他們的麻煩。

能看見幽靈的怪物，死了之後會不會也變成能回來騷擾報複的存在，他們對此相當、相當的害怕。

但葵并不知道這些。

他也暫時不會去思考這些。

現在的他隻是單純的因為芥川龍之介以及其他新同伴們的信任，感到非常純粹的喜悅。

他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好像裝了什麼、變得暖暖又滿滿的胸口，又下意識看了看小黑。

現在大家都睡着了，他沒有說話，隻是盯着小黑看。

小黑爬到他胸前，仗着隻有葵聽得到它的聲音，一點都不猶豫的問，“睡不着？”

葵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黑用貓爪虛虛的拍了拍葵，喵了一聲，“閉上眼睛就會睡着了。”

葵乖乖點頭，也虛虛的摸摸小黑，很乖的閉上眼睛。

不知不覺便進入夢鄉。

夏天的太陽總是早早就升起，擂缽街住民的一天也因此很早就開始了。

天色還隻是蒙蒙亮時，昨晚早早就進入夢鄉的芥川龍之介便逐漸清醒過來。

他理所當然的還記得昨天加入的新同伴。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對于看見葵在身邊一點都不驚訝，對他動也不動的睡姿同樣沒感到驚訝。

不隻是葵而已，他們這裡的人基本都是這樣，睡着之後就動也不動的。

他們是因為已經習慣性睡在狹小的地方，即使換到了現在空間比較大的屋子，依然由于不安全感而沒有辦法改掉睡着之後一動不動的狀态。

昨天剛剛被遺棄在擂缽街的葵……雖然情況不同，但大概也是類似的情形。

芥川龍之介起床之後難得的沒有立刻動起來，而是看了會兒睡姿和昨天晚上幾乎一模一樣的葵。

他和銀在母親剛剛去世、他還沒完全習慣使用羅生門之前，由于相貌端正的關系，常常被一些大人試圖襲擊。

他還有羅生門可以保護自己、保護重要的家人，但葵分明也是大人們會喜愛的端正相貌，又似乎沒有其他能力，隻能看見靈體、和靈體溝通，也虧他能一路跑到他們這裡來了。

是小黑……據說是貓咪的幽靈，以及據說是小狗幽靈的小白在替他指引道路？

現在回想起來，葵出現的那條小巷由于太過狹小，又偶爾會聚集野狗群，平時基本不會有人去走。

即使是住在這裡很久的人都不會走的路，剛剛到來的人就更加會因為恐懼未知而盡量繞過黑漆漆的巷弄。葵卻在初來乍到時就直接走在那種道路上，大概是被誰指引着走的。

“……哥哥？”銀的聲音輕輕響起。

芥川龍之介現在是側着身面對葵，恰好背對着銀的方向，聞言便稍微回過頭看她，“嗯。”

銀顯然微微松了口氣，淺淺露出微笑。

芥川龍之介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他的身體本來就比較沒那麼好，很多時候一不注意就會不舒服，尤其是在天氣變化比較大的季節。

有一次他夜裡發燒，隔天幾乎昏迷着沒有起床，讓銀差點以為他在夜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死去了。

他那次的感冒反反複複拖了很久才好，完全痊愈之後，銀依舊好一陣子都沒睡好覺。

順帶一提。當時和他們一起生活的兩名同伴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太過不穩定，又在出門打工時收到了羊的招攬，便在确定芥川龍之介的身體完全好了之後，與他們道别。

不過最後聽見那兩個人的消息時，他們似乎又已經因為理念不合離開羊了，不知道現在在擂缽街的哪裡生活。

不管是在哪裡，隻要活着就好了。

總而言之，銀因為當時的經曆，直到現在還是會在他早上沒有先起來時，像方才那樣下意識的呼喚，隻要聽見他的回答就會安下心。

雖然芥川龍之介也會有睡得比較晚的時候，可是通常會比銀還要早起一些，其實很少會聽到她那樣有些擔憂的呼喚。

今天會沒有立刻坐起來，隻是因為不小心看着葵看到有些發呆了。

無論葵有的是不是異能力，他都是有着特殊能力的人。

羊之王的名聲響亮，他知道自己并非唯一一個擁有異能力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和羊之王彼此互相交流過。

現在不會，未來即使他的名聲也傳出去了，依然不會有交流。

擂缽街的地盤意識非常強，他如果随意的用“想要見見另一個異能力者”的理由過去，絕對會被當成是在找茬，能不能和平的見到羊之王本人都很難說。

所以，葵大概是、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說，他一定會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芥川龍之介遇到的唯一一個有着特殊能力的人。

即使不是異能力，但在芥川龍之介看來，也和異能力沒有太大的差别。

有種無法形容的……是親近感嗎？

芥川龍之介還是繼續躺着，無意識的盯着葵看。

葵的體溫在夜裡是很溫暖的溫度，到了白天就變得有些熱，像是在旁邊放了個小火爐一樣。

不過芥川龍之介還挺喜歡這種溫度，半晌沒有爬起來。

他們的一天相當漫長，雖然今天想要開始慢慢找過冬的物資，但還不用太着急。

太陽才剛剛升起沒多久，不需要那麼急着起床。

不隻是芥川龍之介還躺着，銀也在聽見他回答後再次躺回去，沒有一下子就起床。

外頭的天色變得越來越明亮。

陽光從窗戶外投射進來。

又過了一陣子，葵終于睜開眼睛。

芥川龍之介還是盯着他看。

葵黑沉沉的眼睛有些迷蒙的回盯着芥川龍之介幾秒，才總算有了點焦距，聲音很小的說，“……早安。”

芥川龍之介愣了一下，微微點頭，“嗯，早。”

葵沒有繼續躺着，而是慢吞吞的坐起身，手有些不自然的虛虛搭在被子上。

芥川龍之介終于也坐起來，瞥了眼他搭着的位置。

葵察覺他的視線，回望他道，“小黑在這裡。”

由于其他人似乎還沒起床，他依舊用着小小的聲音說話。

芥川龍之介也盯着被子看。

葵虛虛的摸了摸小黑，微微垂着眼，不知道聽小黑說了什麼，又擡頭看了看芥川龍之介，“小黑想和羅生門玩。”

昨天雖然一直躲着羅生門，但小黑其實還是很想和它玩的。

會動來動去的東西本來就會讓小黑很好奇的想要抓着玩，昨天隻是因為羅生門太興奮，反而讓它想要躲。

芥川龍之介頓了頓，也不知道要怎麼和羅生門溝通，隻能說，“羅生門同意就行。”

葵搖搖頭，“是想和你弄出來的布玩。”

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用的布……？”

那種通常都被他拿來當成武器的……布刃？

和那種尖銳的武器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