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都在打工，沒有辦法在白天的時候和大叔一起讀書學習。

為了延長電燈的壽命，他們以往在有月光的日子就不會開燈，但如果要讀書，還是必須把燈打開。

芥川龍之介站起身，打開挂在天花闆上的電燈。

隻是小小的一盞，微微閃爍之後，便亮起暖黃的光。

他們這裡的供電供水都沒有向官方支付費用，也就是偷來的。

不隻是他們這裡，除了極道勢力控管的黑市區域之外，這片原租界地帶的水電都不是非常穩定，随時都有可能斷掉。

不過今天恰好是供電穩定的時候，不隻是他們亮起了燈，周邊大多數的屋子裡也都亮着燈。

雖然隻是細微的、不算明亮的燈光，但是對他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對了。”克己突然想到，“鬼故事裡的鬼都可以讓人看到，也可以和人說話，大叔不可以嗎？”

他話音落下，葵便看向旁邊的空氣位置，安靜片刻，搖搖頭道，“大叔說他不行。”

不過行不行也隻是大叔在說而已，他大概就隻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現身。

葵又安靜的看了眼大叔。

芥川龍之介看了看葵，有些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道，“……不願現身便罷了，隻是葵要辛苦些。”

葵又安靜片刻，轉述道，“大叔說，龍的說話方式有時候很古老，聽起來很有趣。”

他話音一落，大家的目光都震撼的同時望向他。

芥川龍之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對自己的說話方式做反應，還是該對葵忽然呼喚他的名字做反應，整個人有點傻在原地。

葵有點小迷茫的樣子，又喚道，“龍？”

銀已經捂着唇偷偷地笑。

凜和克己也用有點小震撼的目光看着葵，欲言又止的張張嘴巴又閉上。

芥川龍之介沉默片刻，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很遲疑的重複一遍，“……龍？”

葵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龍。很好念。”

芥川龍之介卡了一下，實在沒辦法否認，還是隻能道，“……嗯。”

葵看看凜和克己，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是想讓他們一起跟着喊芥川龍之介的名字。

凜本來想試着喊喊看，但是話到嘴邊又出不來，也有些頓住，“……總覺得、喊習慣了？”

有相同情況的克己連連點頭應和，“喊習慣了，沒辦法喊名字。”

如果要讓他們突然改口，感覺不知道哪裡怪怪的。

可能是因為芥川龍之介實際上就是他們這一群人中的領導者，雖然沒有喊老大、首領之類的稱呼，但喊姓氏就是比較……

不太好說。

雖然也不能說是因為恭敬才喊的姓氏，但就是哪裡怪怪的，沒辦法像葵一樣這麼自然的直接喊名字。

或許是不知不覺就做出了點區隔。

他們沒有明确的把自己都弄不太懂的想法說出來，葵當然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喊名字，想了想，又看看芥川，“我可以喊龍？”

芥川龍之介非常難得面色複雜的停頓幾秒，還是點頭道，“可以。”

本來就沒什麼不可以的，隻是一個稱呼而已。

但是自從母親離世之後，他就沒聽過有人喊他的名字，更遑論幾乎宛如小名一樣的“龍”，心情真的頗為複雜。

銀還在偷笑，稍微壓抑住了笑意，裝作沒有慫恿過葵喊名字，“也好呢，我們的姓氏真的不太好喊，如果凜和克己也喊哥哥的名字就好了。”

凜迅速擺擺手，“……已經習慣了，就先繼續這樣吧。”

克己接着說，“聽葵多喊幾次，可能就會慢慢習慣了。”

葵點點頭，“嗯。”

芥川龍之介默默看了銀一眼，又看看葵。

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總覺得好像看見葵身後隐隐開着小花，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又多看了一眼。

……絕對不是錯覺，葵身後真的在冒着小花，似乎是因為喊了名字而覺得心情很好。

明明葵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意外的很好懂。

芥川龍之介停頓片刻，還是決定暫時将這個和他太過相關的話題跳過，“先來學習吧。”

大叔原本在一邊挂着慈愛神情看這些孩子們聊天，聞言咂咂嘴道，“不繼續聊天了？大叔我還在體會孩子們的童趣耶。”

雖然不隻是生長在擂缽街的孩子特别早熟，葵大概也因為生長環境的關系比較早熟一點，他們的聊天内容老實說不算特别富有童趣，但聽在大叔耳中就是很有童趣。

葵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就沒有轉述給大家聽，挪挪位置讓了個空間出來給大叔坐。

晚上的教學時間再次開始。

大叔不是非常專業的老師，教學起來沒什麼系統章法，但聊勝于無，有人教導總比孩子們自己盯着一本書自己摸索要好多了。

明天孩子們還要繼續去四處找打工做，晚上的教學時間，大叔便打算控制在一個半小時左右。

這幾個孩子也很是求知若渴。

本來孩子們能專注在某件事上的時間不會這麼長，但他們意外的能一直專注着學習，直到課程結束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想要從擂缽街走出去，除了必須要有比其他人要好的體能、直接進入極道組織之外，或許知識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但就算學習了很多、擁有了和正常上學的孩子差不多的知識量，實際上也很難在離開擂缽街後被人接納。

擂缽街形成四年後的今天，很多現在還住在租界區域、但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有了一定學經曆的人，橋外依舊有很多正規的公司單位會在看見他們的居住地後選擇不錄用他們。

在橫濱都會有這種待遇，在橫濱之外的地方更是如此。現在整座人工島都被當成了不存在的區域，從地圖上抹消掉，橫濱外其他地方的公司看見他們的地址，基本都隻會覺得是被造假欺騙了。

想要離開就要找一份至少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但又因為居住地的關系找不到工作，最終極有可能隻能向下沉淪。

即使是大人都會有各種難以克服的客觀困擾，現在尚年幼的孩子們未來就更加辛苦。

這些孩子們由于沒辦法替自己到官方機構去辦理身份存續，現在幾乎都已經被視作死亡，失去合法的身份證明。

他們在外界就是幽靈般的人口，沒有辦法做穩定正當的工作。

即使未來某天弄到了身份證明走出去、想要去到了極道勢力以外的地方找更好一點的工作，沒有上過學的這件事……依然極有可能會讓他們四處碰壁。

可是。

孩子們想要學習的亮晶晶眼神，還是讓大叔無法拒絕。

學吧，多學點。

總比自己胡亂學，或是什麼都不學要來得好，未來或許還能自己去考同等學曆證明，還有很多很多可以試着走的路、試着做的事。

很快的，夜晚的教學時間過去。

今天晚上依然按照昨天晚上睡覺時的模式，葵睡在芥川龍之介旁邊，和他共用一條被子。

“被子給龍蓋。”葵已經喊芥川龍之介的名字喊得很順口，把被子朝芥川龍之介那裡拉過去。

芥川龍之介先是再次被自己的名字給震了一下，卡了幾秒才側過身，把被葵拉過來的被子又朝着他推回去，“你也會冷，你也要蓋。”

葵搖搖頭，又把被子推回去，“龍身體不好。”

芥川龍之介又聽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稍微提高了點免疫力，很快的再次把被子拉過去給葵，“蓋着。”

克己默默躺在芥川龍之介另一邊，默默朝遠離他們的地方挪過去一點點。

總覺得他躺太近，好像會打擾到什麼……

芥川龍之介和葵都沒有發現他偷偷摸摸的移動，還在因為一條被子僵持不下。

葵試圖把被子再推回去給芥川龍之介，“你身體不好，要蓋着。你的頭發都白了。”

另一邊的銀沒忍住發出撲哧的笑聲。

幸好現在芥川龍之介很專注的在和葵角力中，依然沒有察覺她的笑聲。

雖然芥川龍之介的身體比較沒有那麼好，但長期在擂缽街裡生活，目前力氣依然被各種工作訓練的比葵還大。

他很輕易的就把被子繼續壓在葵身上，很認真的說，“我不是因為身體不好才有白色的頭發，是天生的。”

他的一部分頭發底下會變成白色是天生的，遺傳到爸爸，和身體狀況沒有任何關聯。

葵有點好奇的又看了看他的頭發。

芥川龍之介趁着葵沒注意，把葵身上的被子蓋好。

葵低頭看看自己，似乎還沒放棄把被子都給芥川龍之介蓋，就要再掀開被子——

芥川龍之介心裡一着急，眉頭又緊緊鎖住，手底下的被子突然有一半像是有了生命一樣，把葵整個人卷了起來。

葵：？

葵伸手戳戳雖然還是軟軟的，但是緊緊卷着自己的被子，“壽司？”

芥川龍之介比他還震驚，連他說的什麼壽司都沒注意到，直接坐起身來，“怎麼會……”

葵還是被他的羅生門緊緊纏着，躺在原地看他。

芥川龍之介有些反常的行為也讓其他人跟着坐起來，朝着葵看過去，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葵還是躺着，頭上冒出一個問号。

芥川龍之介默默伸手戳了一下葵身上被羅生門附上去一點的被子，“為什麼不是在我身上的布料也可以？”

“因為哥哥現在也還蓋着被子，所以也算是在哥哥身上的布？”銀稍微挪過來，也戳戳葵身上的布料，“摸起來是軟軟的，葵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