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和同伴們都很少離開人工島。

雖然從大叔那裡大概了解了周邊的地形地貌，但他們真正去過的地方很少，也基本沒有離開黑市和港口的勢力範圍。

現在他們要走的這段路，也全部都是港口的地盤。

他們不确定怎麼走比較好，所以由大叔幫忙帶路，走最短又最不會遇到極道組織的路線。

先走過擂缽街所在的人工島和外界連接的唯一橋梁，接着在黑市裡往前再往前，然後轉個彎，進入類似住宅區的地方。

會說類似，是因為這裡直到現在也還是租界區域，附近的建築以商業大樓為主，沒有太多固定居住在這裡的居民。

這些商業地帶基本也都是港口Mafia的地盤，白天就像普通的城市一樣正常運作，到了深夜就會失去所有白日行走的人煙，成為港□□動的地點之一。

會選在昨天夜裡“辦活動”，其中一個原因是今天并非上班日，這座專為了外商設置的人工島租界路上空蕩蕩的。

雖然都是人工島，不過道路狀況、周邊大樓的模樣，就和擂缽街、貧民窟所在的那座人工島完全不一樣。

芥川龍之介環顧四周，“外界還是一如既往。”

葵先是點點頭，又安靜了會兒，接着說，“大叔說，這裡因為是港口統治的租界區，看不太到居民，看起來才會像之前看到的一樣。”

否則其實光是氣氛就已經很不一樣了。

離開了這個租界商業區，去到居民群聚的地方，尤其是港口大樓所在的位置、他們勢力最為深耕的地方，是真的能感受到人心惶惶。

路上看到的橫濱居民即使是白天走在路上，也常常戒備着一點細微的聲響，整條街道上散發的氛圍都很緊繃，一點都沒有放松的感覺。

太陽下山之後，大家就不會再出門，待在家裡緊緊關閉窗簾，力求不讓一點光透到外面，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明生活在物質條件和環境都更好的外界，心理壓力卻像是生活在擂缽街、貧民窟裡。

或許現在這個階段還比擂缽街裡的人壓力更大。

附近沒有其他人，不過葵還是小小聲的和芥川龍之介說大叔說的事情，“……大家都有自己的辛苦。”

“是啊。”芥川龍之介微微點頭，望向五棟直入天際的港口大樓，又收回目光。

這裡是商業區，夜晚雖然是港□□動的地點之一，但白天基本不太會特地派人來這裡巡邏。

現在這個區域附近的公園又剛剛經曆過一場“活動”，完全沒有人敢來加班，四周真正的空蕩蕩的，不用擔心說話會被誰聽見。

不過他們沒有在港口的地盤再多說些什麼，很快略過這個話題。

沿着海邊的道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到人工島靠海一邊的盡頭，那裡就是公園的所在位置。

都還沒走到臨時工們的集合地點，就先聞到了海風帶來的血腥味。

葵望向一邊從公園延伸出來的海濱散步道，又朝着前方看了看。

芥川龍之介低聲問，“有嗎？”

他問的是有沒有新死的幽靈在那裡。

葵點點頭，“這裡看有兩個。很快就會消失了。”

絕大多數新死的靈都不會留存太久，很快就會成佛離開人間；另外小部分會留下來一陣子的靈，葵也一看就能分辨出來。

會留下來一陣子的靈，有的會一直維持着沒有自我意識的狀态留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有的就會變成小黑和大叔這種幾乎和生前無異的靈體。

公園裡死去的人一定不隻有兩個，但從活動結束到現在也過了一段時間，目前葵能看見的範圍裡就剩下這兩個靈體，而且也很快就會消失。

這些不會停留太久、很快就會離開人世間的靈體，對葵來說不太像是真正的幽靈，隻像是殘留着還沒有離開的存在而已。

不過。

葵又多看了一眼那兩個幽靈，“都破破爛爛的。”

芥川龍之介頓了頓，沒有特地去确認葵說的破破爛爛是什麼意思。

因為隻有一種可能——死狀相當凄慘，讓這些無意識存在的靈體也呈現出了死去時破破爛爛的模樣。

這就是為什麼葵不會害怕屍體，也不會對血淋淋的場面有反應的原因。

在他眼中的世界，偶爾出現的新死靈體、或是遊蕩在街上的無意識靈體，很多都是很凄慘的模樣。

從來到擂缽街之前，在以前生活的地方就會看見類似的破爛靈體。

隻是由于死因不太一樣，所以破爛的模樣也會不太一樣。

芥川龍之介下意識捏了捏葵的手，“别看了。”

葵點點頭，再次望向前方。

大海一如既往的被陽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輕微搖晃。

越是靠近臨時工的集合地點，海風帶來的血腥味就越濃厚，已經到了幾乎難以呼吸的程度。

芥川龍之介很輕的咳了一聲，接着輕輕舒了口氣。

這種味道對他們而言也不是非常少見。

鮮血淋漓的屍體，在擂缽街或貧民窟、或是極道勢力時常火拼的海邊地帶都常常會看見，這些味道他們也都已經很熟悉了。

隻是……那些通常隻是零星的一兩具，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具，還沒有體會過像現在這麼濃稠的氣味。

昨晚這裡究竟死了多少人，芥川龍之介實在沒辦法想像。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終于看見臨時工們集合聚集的位置。

一群臨時工前面還站着兩個港口的負責人，負責人會清點臨時工的人數、分發工具。

相對幹淨的空地上已經站着不少人，準備進行今天的清掃工作。

已經能從這裡看見公園裡相當糟糕的模樣了。

雖然還沒真的走過去，可是一片血淋淋黏糊糊的……今天的工作一定會很辛苦。

像芥川龍之介和葵這樣的小孩子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他們的出現也不會顯得突兀。負責人也一點都不在意，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讓他們站到一邊等着領取清潔工具。

芥川龍之介和葵抵達的時間剛剛好，沒有等多久，很快就領到工具開始打掃。

他們被分配到的清掃區域相同，不用分開來，讓兩個人都安心很多。

小黑趴在葵頭上左看看右看看，又把頭埋到葵的頭發裡。

葵在這種時候就沒有讓自己觸碰到小黑，小黑的尾巴在他身上穿過來穿過去，明顯對這裡的狀況感到有些不安。

……一定會不安的。

有異能力者加入活動的話，就不會隻有槍戰或冷兵器對戰時相對完整的屍體，還會有各種各樣難以想像是怎麼造成的奇怪模樣。

這座公園不算大，也沒有多少設施，基本就隻有平坦的草地。

現在草地上四處散落着肉塊、殘肢、器官，地面浸透着還沒幹透的鮮血，踩上去軟乎乎的，像是下過雨一樣。

視覺、嗅覺、觸覺都會受到很大的沖擊。

他們領到的清潔工具是黑色的垃圾袋和手套、夾子，可以自己選擇不同的工具，隻要能把草地上的東西放進袋子裡就好。

葵很努力的用夾子夾起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内髒的碎片。

小黑邊看邊炸毛，閉上眼睛在葵肩上繞了一圈，“喵嗚咿！”

連叫聲都變得很奇怪。

葵附近有其他同樣負責這個區域的人，所以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大叔。

大叔本來就在他們旁邊跟着，很準确接收到了葵的意思，伸手把小黑抓起來，對小黑說，“先待在我這裡，工作結束再去葵那裡吧。”

小黑掙紮了一下，不過也隻是象征性的掙紮一下而已，還是很快停下來，難得的很安分。

大叔又低頭看看小心翼翼踩在血迹邊緣的小白，“小白也過來吧。”

小白沒有拒絕的站在原地搖搖尾巴。

大叔走到它旁邊，彎腰把它也抱起來，接着稍微飄到半空中，“雖然知道不會真的碰到，但還是會抗拒啊……”

不隻是他抗拒觸碰到那些東西，小黑小白都明顯很抗拒。

葵和芥川這兩個孩子真的是……在這點上相當厲害。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用戴着手套的手直接拿了個血淋淋的什麼丢進袋子裡，轉頭看向葵，低聲問，“還好？”

葵點點頭，“嗯。”

芥川龍之介看了看他，确定真的沒什麼問題，才放下心來，繼續工作。

幸好沒有讓其他人過來，不然這種糟糕至極的情況，即使是在其他人之中最能适應這類場面的銀，也會難以适應吧。

他們負責的這邊區域沒什麼大問題，另一邊區域還有人沒忍住吐出來。

那些想吐的人才剛做出幹嘔的動作，其他人為了不讓他們把環境弄得更難清掃，就會眼疾手快的按着他們的頭，讓他們吐在已經裝着東西的垃圾袋裡。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會因為垃圾袋裡的東西吐得更嚴重。

芥川龍之介和葵表現得很低調，手腳不是最麻利的，但也沒有吐得天昏地暗的，相當不起眼。

港口的清潔工作從一大早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左右。

環境那麼混亂，能在中午左右就稱得上迅速的結束工作，除了人手足夠多之外，還因為他們實際上沒有清潔得相當幹淨。

草地上依舊能看見不少血迹，但那本來就不是能用普通的工具清潔的，今天要做的就隻是撿拾東西、把亂七八糟的環境簡單整理整理而已。

剩餘的血迹之類的……就讓大自然慢慢代謝幹淨。

或許這就是港口會選在這座海邊的平坦公園辦活動的關系吧。

這樣辦完活動之後，要清潔的東西就會變得比較少，也會更好清潔一點。

在打掃的時候，芥川龍之介還聽到有比較早到一點的人在說，因為來的太早了，公園附近還有很多穿着黑西裝、全身是血的人走動，靠近公園的海面上也全部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