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就不太喜歡被看透的感覺，所以也不太想直視葵的眼睛，而且之前也一直認為還沒到仔細觀察的時候。

雖然很好奇，但還是一直按捺住了好奇，到現在時機到來，才終于認真的觀察了。

确實是……相當的黝黑。

沒有帶上任何雜質的黑色虹膜和本來就是黑色的瞳孔之間，有着一圈深深的、幾乎像是黑色的灰。

如果沒有仔細觀察，乍一看就像葵的眼睛全部都是黑色的。

但像這樣仔細的觀察過後，就會被他深黑眼瞳裡的不起眼灰色吸引注意力。

——就像是，那點灰色在深黑之中輕微發着光。

先不說葵能看見靈體的事，光是眼睛的顔色就相當特殊了。

這麼黝黑的眼睛，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大概會淚流不止，不可能像他一樣毫無異常。

或許是……

大概是葵從來就不知道“普通人”看見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所以也不知道他看見的世界、他的視野之中，本應讓他淚流不止的陽光也被某種事物阻擋着。

換句話說，就是在葵的視線之中，陽光不是其他人感受到的那種亮度，而是被某種實際上不應該存在的事物遮蔽，讓陽光沒有那麼明亮刺眼。

而且是長期、無論身在何方都被遮擋着，像是存在于太陽本身上面。

太宰治越想越覺得寒毛直豎，“……等等，難道掌管陽光的神明是真的存在的？”

宇宙、太空、星球什麼的，一定也是真的存在的，但是……

他到了現在，終于有點世界觀崩壞了，“科學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叔看着這個現在才世界觀崩壞的侄子，沒忍住吐槽，“都有異能力了，還在想科學？而且小白就是狛犬，真的侍奉過神明的，别因為這個身份太沒存在感就忘了啊！”

像大叔這種從小到死就沒有特殊能力的人，即使知道世界上有異能力，也很努力的維持住了讓世界觀沒有崩塌。

但是來到橫濱親眼看見異能力者之後，還是難免世界觀崩塌了一下，死了之後成為幽靈，生前的世界觀更是崩塌到碎成渣渣了。

葵轉述了一下大叔的吐槽。

太宰治、太宰治确實差點就忘了那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狛犬，抹了一把臉，沉默半秒，“也是。”

“渣渣！”小黑聽見大叔說着碎成渣渣，反應了會兒，忽然在大叔手中掙紮起來，“葵什麼時候讓石頭碎掉，我想去你那裡！”

葵點點頭，不過還是問了一下芥川龍之介和太宰治，“小黑想過來了，讓石頭碎掉吧？”

芥川龍之介先确認道，“确定不需要石頭了？”

葵點點頭，“嗯。”

石頭總是要碎成渣渣的，太宰治當然沒什麼意見。

芥川龍之介便道，“讓小黑過來吧。”

葵做出準備接住小黑的動作。

小黑一下子從大叔肩上跳到他懷裡——石頭似乎感應到小黑的存在，瞬間冒出一個相對複雜了些的網狀結構，卻又在下一秒碎裂掉。

葵一直很認真關注着石頭，即使隻是一瞬間，也很快弄清楚了看見的東西都是什麼。

不隻是用眼睛看，也用感覺的來弄懂。

不過在芥川龍之介和太宰治看來，就隻是那顆石頭忽然從中間裂開，接着完全化作齑粉而已。

“太厲害了、”太宰治伸手摸了摸粉末，整個人又特别興奮起來，“太厲害了！”

芥川龍之介也碰了碰粉末，問葵，“小黑沒事？”

“嗯，沒事。那個沒有太大的力量，傷害不到小黑。”葵說着，把小黑從頭到尾摸了一遍，“小黑還是很蓬松。可愛。”

太宰治盯着他空蕩蕩的手看，“我也好想摸貓。”

芥川龍之介說，“羅生門貓？”

“我不要那種假貓。”太宰治很挑剔，“又沒有毛，也不會喵喵叫，比玩偶還不如。”

芥川龍之介……感受到了羅生門特别不滿的情緒。

葵也說，“羅生門生氣了。”

太宰治做了個鬼臉，“反正羅生門也沒辦法對我做什麼。”

羅生門……确實沒辦法對太宰治做什麼。

因為這個闆上釘釘的事實，讓羅生門更郁悶了，連芥川龍之介都感受到了它的郁悶。

芥川龍之介默默道，“太宰的異能力都沒說什麼？”

太宰治：……

本來都想忘記自己的異能力也有那種自我意識的事了，現在又被提醒——

唉。

心情複雜。

不過他也有那麼一點好奇的等着葵的答案。

葵回答，“羅生門有告狀，可是人間失格說它也沒有辦法。”

當然不是真的說話。

但異能力之間多多少少也能彼此溝通，就像羅生門可以和小黑一起玩一樣。

異能力，尤其是人間失格這類完全沒有表現出生命形态的異能力，本來就完全無法以自我意識影響到異能力者本身。

以“異能生命體”的形态表現出來的異能力，大多數都能透過和異能力者對話、或是肢體語言等方式來清晰傳達想法；不是異能生命體的羅生門，由于和芥川龍之介的感情很好，所以多多少少能讓芥川龍之介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然而人間失格就沒辦法了，因為太宰治不會理它，也完全沒想過理它。

太宰治笑了一下，“還真了解我呢。”

關于異能力表現形态的事情，他們是從大叔那裡知道的。

大叔在家族的時候就簡單了解過，之後又特地來橫濱打聽了情報，成為幽靈後還跑到異能力者戰鬥的現場去玩，知道的事情比以前多了不少。

雖然沒有辦法相當深入的了解異能力相關的事，但已經能讓幾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們知道異能力大概可以怎麼區分。

小黑安慰的用貓爪拍了一下太宰治旁邊的人間失格。

隻是形式上的拍，其實沒辦法真的拍到。

異能力和靈體之間有着區别的最大體現就在這裡。

靈體之間可以互相觸碰，但是像小黑這樣的幽靈，沒辦法真正觸碰到異能力的存在。除非弄出像是羅生門的透明屏障那種事物，不然頂多隻能看見，不能摸到，像是虛幻的投影、也像是和靈體位在不同維度。

也就是異能力極有可能和活着的人類處在同一個維度，所以靈體無法觸碰。

“不過人類沒辦法輕易看到異能力，也不能摸到，葵卻可以呢。”太宰治又看了看葵的眼睛，“如果你閉上眼睛，還能看見靈體嗎？”

葵搖搖頭，“閉上眼睛看不到，但是能知道有靈體在，也知道他們在哪裡。”

芥川龍之介微微一頓，“沒有看見也知道？”

他和葵相處這麼久了，也沒了解過這些。

不是不想了解，是沒想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他一直覺得隻要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了……這些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他沒有想過葵竟然真的能在沒有睜開眼睛的情況下，也察覺靈體的存在。

葵因為從小到大都這麼生活，自己其實也沒注意到那麼多以前沒注意過的事，下意識閉上眼睛又睜開，“……不是完全看不到，還是能看到像是、模糊的影子，雖然也可以知道長什麼樣，但是沒有睜開眼睛那麼清楚。”

“你閉上眼睛看見的靈體，可能就已經是一般靈能力者能看見的最大值了。”太宰治随口說了一句自己的猜想，又說，“本來以為是你的眼睛導緻你幾乎像是遊走在那一側，看來不隻是如此而已，你本身的體質一定也很特殊。”

他是不知道黑市裡的店主看見了葵的什麼，但是店主看不出來葵也是“能看見”的人，代表大多數的靈能力者一定也不知道葵為什麼不一樣、哪裡不一樣。

芥川龍之介的重點倒是暫時還沒挪到這裡，微微皺着眉重複了一遍太宰治的話，“葵遊走在那一側？”

“我是這麼認為的。”太宰治說，“能看見、能觸碰、能對話。我認為很多靈能力者沒辦法同時做到這三件事，或是沒辦法主動做到這些，隻能被動的讓靈體來做，但葵完全可以憑着自我意識的去接觸。”

仿佛他和幽靈、和異能力是同樣的存在，彼此之間沒有界線與隔閡。

葵想了想，“我一開始碰不到小黑。”

太宰治笑眯眯的，“但在你發現隻要想碰到就能碰到之後，就可以很輕易碰到了，也能選擇不去觸碰，對吧？”

葵點點頭，“嗯。”

太宰治接着說，“能碰到、還能選擇要不要碰到，不就是遊走在那一側的證明？”

葵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好像沒辦法反駁，“嗯。”

芥川龍之介低聲問，“會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道啊，我又不是靈能力者。”太宰治說，“但基本沒什麼問題。葵都這麼走過來了呢，如果不适應早就不适應了……如果是容易被盯上或抓走的人，可能早就被帶走了。”

葵有點小迷茫的問，“帶走？”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知道神隐嗎？”

葵轉頭看看大叔，“大叔說過。”

太宰治笑着說，“既然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神隐一定就不隻是傳說而已。連狛犬都喜歡你、決定留在你身邊了，無論如何，還是小心為上吧。”

葵低頭望向腳邊的小白。

小白搖搖尾巴，表示同意了太宰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