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後半句問題,前面的彙報似乎沒那麼突兀,同時又給了她不得不回的理由。
看起來挺正經的一個人,也和魏深一樣有心眼,周可盈露出的那抹笑容,多少帶了點嘲諷。
她說目前沒有其他想法,并非随口搪塞,也絕不是因為不确定結果,而謹小慎微的要面子。
事實上她隻花幾秒時間考慮,已經給了自己答案。
剛才他說過,爸爸不在了,媽媽要移民來美國和他一起生活。剛才的字裡行間證明了他成績還不錯,他們這專業,畢業後無論先升學還是直接找工作,對他而言不算困難。再加上身份的加持,安舒的未來一片明朗。
而她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過去十年,媽媽的盤越鋪越大,母女二人也早就默認她是唯一的繼承人。
她也對此躍躍欲試。
不出意外,現在是她留在美國的倒數第二年。
陳微然多少知道她的情況,為什麼要塞這個人給她?
即便這段關系有什麼下文,早晚都要面對天南海北的分離。
這樣的例子,不是沒在學長學姐處看到過,她沒那個自信,或者說不打算花那個精力,能在短時間内建立像然姐和梁老師那樣深厚的關系。
她也沒興趣參與這場感情的賭博。課上計算的概率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到每個人身上,隻有百分之百或者零。
無論是從出生起,看到父母精湛演技下維持的和諧關系,還是長大後看到好朋友們的戀愛,這些關系無一例外,都不吸引她,甚至讓她感到虛無。
Jessica離開的關門聲響讓周可盈回過神,她長歎口氣,剛嘲諷完安舒,又驚訝自己的思維竟然飛了那麼遠。
人家隻是想和你聊幾句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他或許想讓話題繼續,她卻沒打算順他的意,淡淡回了句:“還在喝,你早點休息。”
而後一推屏幕,離開了這個隻有兩句話的對話框,又看到下面那個備注“X”。
這并非爸爸名字的縮寫,而是她打的叉。
被拒絕通話後,對方沒再發信息,她卻從前幾天的經驗中猜到他要說什麼,并作出回複:“找我沒用的,我媽不想見你。依我看,你們也沒什麼見面的必要。”
以為這樣可以結束沒頭沒尾的話題,父親卻回得很快:“不說那些,我是想問你,盈盈,夏天回國嗎?”
演,接着演。
周可盈回道:“不回,在這邊上課。”
關掉屏幕之前,餘光裡看到對面又飄出一句“注意勞逸結合”。
安舒停在樓下,公寓的窗戶就在視線上方,離開家時天還亮着,所以沒開一盞燈,現在兩扇落地窗中簡直比外面的深夜還要黯淡,突然讓他感到一股凄涼。
就像這個時雨時晴的夜晚,似乎不該這樣草草結束。
好在他要到了微信,他手肘抵在車門上,一手支着太陽穴,當即決定發個信息續上。
點了發送,一聲輕歎,伴随着深呼吸,密閉空間裡一層未曾出現過的氣息闖進鼻尖。
他忽的想起家鄉夏日的睡蓮。香水這麼私密的物品,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在他車裡留下了痕迹。上次談戀愛還是高中,唯一的約會行程就是一起做試卷,他完全沒有渠道和機會去了解女士香水。
所以壓根兒不知道是哪瓶,隻能固執地認為她品位還不錯。
然而剛在心裡表揚完人家,就收到一盆冷水,讓他完全摸不清頭緒。
他隻好禮貌地不再打擾,回道:“好的,你也是。”
或許人家正在拼酒的興頭上,他總不能再扯着她聊幾句應該選哪些數學課。
自己卻像是被剛才二人商定的話設置了程序,下車上樓,檢查了明天課前要準備的資料,直線跑去浴室洗澡。
水流聲讓他清醒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媽媽無數次叮囑過他,不要和朋友們透露父親的死,賠錢然後自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周可盈隻有一面之緣,可能連朋友們這個範疇都劃不進,他怎麼就沒忍住告訴了她?是她有什麼魔力,還是濕漉漉的天氣讓人感性?
還好隻是告訴了一半。
雖然不知道她家那本難念的經寫了什麼,但看到她連電話都不接的決絕,包括這次直截了當結束話題,都像是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