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高漲。
有夏風從靈幽山的蔥茏樹葉間穿過,吹得人頭昏腦漲。
這樣熱的天氣,卻恰好趕上禦靈宗新弟子的入宗試煉。
山口處,負責指引弟子入山試煉的兩個修士正在拉閑散悶。
“太熱了,去年這時候也沒熱成這樣。”青袍男修觑一眼頭頂的烈日,“這麼熱,他們還得去山上待三天,這不跟在蒸籠裡跑步一樣,怎麼熬得過去。”
一旁的女修接過話茬:“夜裡還冷,熱一陣冷一陣的,又要在山上找靈石,可不好受。”
“不過也算好的了,前幾年有回入宗試煉,愣是連下了兩天大雨。一幫新弟子進山的時候還是人,下山就全成了泥猴,臉上糊了泥,就剩下倆窟窿——嗳!來人了。”
迎面走來四五個少年人,男女皆有,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走路連蹦帶跳,笑聲也高。
男修叫住他們,從袖中取出幾枚符囊,遞出去。
“這是顯迹符,你們現在就系在腰上吧。在山裡萬一遇着什麼危險,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催動符效,會有人去救你們。”
禦靈宗不招一竅不通的“實心竹子”,能來參加試煉的弟子至少都會馭使靈力,催動一張低階符箓也不在話下。
幾人接過,都笑嘻嘻地喊多謝師兄師姐。
女修也笑:“既然喊了師姐,那可得用心參加考核,最好全都能入宗。”
“入宗還不簡單?”其中一個說,“三塊靈石随便都能找到,我爹說了,讓我找個幾十塊,也好坐上榜首!”
這樣輕狂的話在往年并不少見,倆修士也不欲打擊,隻讓他們登記了名姓,又再三囑咐要小心,便讓開了進山的路。
剛目送他們進山,女修就借餘光瞥見片素雅的青色。
她移過視線,看見把青傘。
傘面傾斜,望不着持傘人的臉,僅能辨出是個年輕姑娘,一身墨綠衣袍輕便簡單。
但從這傘的綢面以及衣袍上的細繡紋路,也瞧得出是個玉葉金柯般的姑娘。
一旁的男修也回過神,照樣遞出符囊:“這是——”
“顯迹符,方才聽見了。”持傘人打斷,聲音清脆,帶着股這年紀常有的活力。她問,“我是第幾個?”
“什麼?”
“進山參加試煉的弟子,我是第幾個?”
“這……”男修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話。
最後那女修接過話茬:“你前面已經有十多個弟子進去了。”
“十幾個?這麼多!都怪這爛天,把人當包子一樣蒸!不知道的還以為少流這幾滴汗,天底下的河湖就能全枯了一樣。”持傘人沒好氣地說,将符囊往腰上随意一系。
那兩個修士顯然還沒撞見過這樣火脾氣的新弟子,都發了懵。
等她徑直往山裡沖了,女修才恍然回神,攔她:“嗳!你還沒登記名姓。”
“忘了這茬。”她頓住,側身的同時将傘柄往肩上一壓,露出被遮住的臉。
一張臉不施粉黛,白淨面、細長眉,桃花瓣兒似的眼不見笑,壓着抹不去的傲意,好似生來就該站在雪山巅上俯瞰旁人。
衣袖沒個正形地挽在手肘處,露在外的手臂線條流暢,能看得出常年鍛體。
她接過筆,在紙上随意寫下三字——
楚念聲。
字迹同她這人一樣,狂放不拘。
男修在心底默念着這名字,半晌,忽想起什麼,猛地擡頭。
“你是——”可那人已經走遠,他隻得又扭過脖子,眼含驚愕地說,“她——她該不會是大師兄的妹妹吧?”
“八九不離十。”女修也遠望着那背影,思緒還陷在方才的匆匆一瞥中,“眉眼間倒瞧不出幾分相似。”
男修笑說:“臉不像,這性情卻像。難怪會問前面有幾個人,看來是與大師兄一樣争強好勝的性子。”
“可也沉穩——你看她走得快,卻沒有流瀉出絲毫靈力,适才進山的好幾撥弟子,要麼情緒激動到壓制不住靈息,要麼迫不及待地放出靈力尋找靈石,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招來精怪妖獸。”
男修也贊許似的颔首:“實屬難得。”
楚念聲都已經走出十幾丈遠,還能感覺到身後兩人的打量。
她稍擰起眉,遠遠瞪他倆幾眼。
看什麼看!
腦子都不用動,她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多半在念叨她的性子不好,事多麻煩,進宗試煉還得扛把傘在肩上,半點兒比不上她那兄長。
但她才懶得管他們怎麼想,也對這情形早有預料。
畢竟打從十幾年前穿進這本修仙小說裡,她就清楚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
一個小說中人憎狗厭的萬人嫌反派配角。
沒錯。
她現在是在小說世界裡。
她打小身體就不好,穿書前還躺在醫院等着不知道哪天會降臨的死期。昏昏沉沉間,有一團自稱是“劇情修正系統”的白光找到她,想和她談筆交易。
據它所說,是某本小說生成的世界即将開始運轉,隻要她能幫着扮演其中的反派女配,就可以得到在異世界重塑的健康身體和一大筆豐厚報酬。
她爸媽都是生意人,嬌慣她,卻也養出她萬事權衡利弊的習慣。
她想了想,演反派好啊,她脾氣本來就差,做反派任務不用忍氣吞聲、萬事謹慎,有氣當場就撒;也不需要勤勤懇懇修煉成百上千年,到點她就能領盒飯下班;更不用擔心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因為她就是最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