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褚崖的視線随着她起身,緩慢往上移,直到再度鎖準那雙黑亮的眼睛。
“無事。”他說。
想起方才那眼神,楚念聲心裡還有點兒發毛。
她更為惱怒:“方才的話都聽明白了嗎?”
“嗯。”
“那怎麼說?”楚念聲抱臂,手指不耐煩地敲着,等待着他出言拒絕。
不想,下一秒她就眼睜睜看見他微一颔首。
然後他道:“好。”
不是。
等會兒。
楚念聲的手一頓,怔住。
好?
他還真答應了?
有陰謀!
這念頭從腦中倏然劃過,她警惕地掃了眼四周。
以她對裴褚崖的了解,他雖然想裝成聖父,卻不會無底線地縱容一切。
對于明顯不合道義的事,他也會拒絕。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竟然答應替她找靈石,幫她作弊,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周圍有其他人。
而他八成是在做戲給那個人看。
這樣一來,既能坐實他的好脾氣,又能将她打成威脅同門作弊的小人。
好狡猾的手段!
楚念聲心生惱恨,餘光卻瞥見一道漆黑長影從草叢間窸窣蹿過。
是蛇!
她向來覺得這類動物恐怖惡心,眉頭緊擰,右手作勢打出靈力。
隻不過靈力還沒挨着那條蛇,便有一條深綠色的藤蔓從斜裡飛出,絞纏住長蛇,将它生生擰斷成兩截。
斷成兩半的黑蛇摔躺在草葉間,蠕動掙紮着,看起來極為惡心,斷面甩出的血也在四處飛濺。
楚念聲頗為嫌棄,連着避讓好幾步。
黑蛇還沒死幹淨,血口大張,吐出一縷黑氣。
黑氣顔色極淡,在灼日下難以看見,順着藤蔓往上飛速纏去。
襲擊黑蛇的藤蔓在此時抽離,落入一人的手中,那縷黑氣也随之鑽入那人的袖子裡。
楚念聲順着藤蔓往上看,瞧見不遠處的樹林間出現個白袍青年。
個高肩寬腰窄,烏黑頭發間絞了幾股細辮,每一绺都墜着個銀環,輕一晃,便折出細碎的光。
青年生得副好相貌,鼻挺面白,劍眉星目,但眼尾微垂,顯得親和。和裴褚崖一樣,他臉上也見笑,看起來脾氣挺好。
不過又略有差異。
裴褚崖的笑總有些刻意——這她倒不陌生,往常楚家宴請外客,遇着的人便喜歡這樣——先抿唇,再彎眉眼。眼與唇,總笑在兩處。
而此人的笑明快許多,由心而生,像是沒遇見過任何煩心事。
他先是确定那條黑蛇已經死了,才看向他倆,問:“你們是參加試煉的新弟子?”
楚念聲猜他應該和剛才在山下撞見的那兩人一樣,是宗門師兄。
而他的出現恰好印證她的猜想:裴褚崖定然是感知到了這師兄的存在,才故意裝模作樣——畢竟狐狸也是犬科,感官敏銳些挺正常。
隻可惜他的手段終究要落空,她本來就是萬人嫌反派,還擔心會被誰讨厭不成?
況且這青年出現後,系統連個提醒都沒有,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
她沒有和陌生人搭話的習慣,不打算理會這人。
倒是裴褚崖,帶着一貫的好耐心應道:“是,多謝師兄出手相助。”
“别這麼拘謹,順手幫個忙而已。”青年朗快笑道,又提醒,“不過這附近已經到了禁制邊界,你們還是離遠些為好。”
靈幽山太大,危機四伏,宗門也不可能任由弟子們在這裡面亂跑。
因此在考核開始前,宗門就已經提前布下禁制,限制了試煉的範圍,以防出現危險。
“師兄提醒得是,我們一會兒就走。”裴褚崖看一眼正在逐漸碎成齑粉的蛇屍,“這黑蛇身上似有魔氣。”
“嗯,”青年說,“不知道從哪裡溜進來的邪物。”
話音剛落,就有一陣窸窣響動從遠方傳來。
他們循聲望去,看見幾個身着宗服的修士攙着個蔫頭巴腦的少年往禁制外走。
那少年面色慘白,嘴唇發紫,脖頸的經脈又呈黑色,腰間挂着的顯迹符符囊已經用過了。
青年收回視線:“已經有好幾個弟子被這魔蛇咬傷,中了蛇毒。這魔蛇行動捉摸不透,你們倘若撞上,切莫與其纏鬥,萬事小心。”
裴褚崖颔首言謝。
楚念聲則連餘光都不願往蛇屍上落,隻覺得惡心。
纏鬥?
覆滿鱗片的光滑身軀、森冷尖銳的牙、冷冰冰的眼睛,還有蠕動彎曲的爬姿……就這玩意兒,别說打鬥了,她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有剛才的脅迫,她看見系統面闆已經提示分線任務完成,入宗試煉的主線進度也漲到了15%。
既然任務已經完成,她也沒有和裴褚崖多周旋的打算,準備離開。
那青年正在處理地上的蛇屍,從他身旁經過時,她突然頓了步。
她能聞出靈息的明顯變化。
這青年的氣息剛才還分外幹淨清澈,現在卻像是往清水中兌了一滴墨。
變化不明顯,可的确多了些微濁色。
她毫不客氣地将他上下一掃,很快就琢磨出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