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2212年,這是7454号本丸建立的第四個年頭,也是7454号審神者不告而别的第三年。
早晨陽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螢丸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翠綠色的瞳孔在陽光下微微發亮,頂着一頭肆意翹起的銀發,睡意殘存地拉開門,被瞬間刮進來的冷風刺激得一哆嗦。
冷風同樣也光顧了地上還裹着被子睡覺的明石國行和愛染國俊。
隻見他們兩個咻地把頭縮進溫暖的被團裡,像烏龜縮進殼裡一樣,然後咕哝着好冷好冷把自己卷成被團壽司。
螢丸吹了會冷風,睡意徹底消散了。門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樹林,地上的雪是還沒有被破壞的潔白無瑕。
如果是以前的螢丸和愛染國行,一定會歡呼着沖進雪景裡,但是本丸如今的冬天漫長,再美好的景象天天看也會習以為常。
而且,現在的螢丸已經不再是螢丸了。
從那一天身為近侍的螢丸弄丢了主人開始。
螢丸穿好衣服,和地上兩位說了聲,就先行去看今天的安排表了。
來派刀劍的房間位于本丸最靠近樹林的地方,離本丸中心的天守閣有一定的距離。
選擇住在這裡,一是來派大太刀螢丸喜歡螢火蟲,夏天常常夜晚在樹林中和螢火蟲玩耍,二是來派監護人明石國行是個懶癌,人少的地方往往不會被打擾休息,來派短刀愛染國俊對住的地方沒什麼要求,也就随他們一起了。
一路上遇見了不少刀劍,譬如正在打掃庭院的堀川國廣和披着白色被單的山姥切國廣,堀川國廣活潑的朝他打招呼,沉默寡言的山姥切國廣也點了點頭。
走過廚房,看到了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谷部正在配合默契地制作點心。
路過廊下,和髭切膝丸兩兄弟并行走了段路。綠色頭發的弟弟膝丸一臉正色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奶金色頭發的哥哥髭切微笑地聽着,不知道聽進去多少。而且還惡劣地叫錯弟弟名字兩次,氣得膝丸眼淚汪汪。
在公示闆前,還遇到了大和守安定。
回程時,越來越多的刀劍起床了,本丸内此時才是熱鬧了起來。
好像什麼都沒變化。
審神者的離去就像石子撲通被投入水面,泛起波紋後又漸漸平靜。
本丸從混亂不知所措到現在大家幾乎都不會主動提起審神者。
就好像刻意回避一般。
可是唯獨隻有螢丸,無法回避。
那一天,身為近侍的他如果沒有離開審神者就好了,一直一直待在她身邊就好了.......
也許主人是有急事要去處理?也許是時政緊急召集了主人?也許是主人突發奇想去旅行了?
三年來,他腦海中不停地想着千種萬種的可能性,自顧自地編造着,一股腦地蒙蔽着自己。
可是這是沒用的。
午夜寂靜之時,他無力抵抗猛烈反撲的夢魇,甚至是丢盔棄甲,甚至是一敗塗地。
即使他再不願意面對,事實就是如此,他是振弄丢了主人的刀,是世界上最失格的刀。
自責後悔與痛苦時時刻刻撕扯着他的精神。
被撕裂的傷口掙紮着生長出新的血肉,在夜深人靜之時又潰不成軍。
反複的,煎熬着,
在夜深人靜之中,傷口潰爛。
好痛啊,主人。
可是他說不出,也不能說。
在他看來,現在的每一天都過得一模一樣,起床,然後在本丸内無所事事地走動,或者在房門外看着院子的景色枯坐,又或者遠征那些去了無數次的地圖。連夏天的螢火蟲也因為漫長的季節而無精打采。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一天一天甯願忍受孤寂和痛苦也不肯回歸本體呢?
有時,在長長的呆滞後螢丸會拔出自己的本體,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小小的手指劃過刀面,在日光下本體鋒芒畢露,依舊能削鐵如泥。
他卻看到了鏽迹。暗紅色的,斑斑點點層層疊疊牢牢地緊緊地扒在刀身上,像是一次次捅入潰爛傷口又抽出沾染上的血。
誰的血迹?
自己的這具人身也要壞掉了。哪裡都不想去,出陣不想去,遠征不想去,不想去内番,不想去做任何事情。
真可笑啊,身為刀劍付喪神有一天連戰鬥的意願都失去了。
馬上,這具壞掉的身體就要死掉了。死掉了之後呢,應該就會碎刀吧。
碎刀就是真正的死亡,此後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陰暗的螢丸了。
但是,那樣的話,明石和愛染會難過的吧。
主人呢?應該也會為他難過......的吧?
如此想着,螢丸情緒低落地回到房間。愛染國俊已經疊好被子出門了,明石國行還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