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左文字去大廣間時，江雪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正在清理門前花壇裡的積雪。

自從本丸季節進入冬季之後，花壇裡雪積了一層又一層，現在已經被不斷落下的雪壓實了，想要清理着實需要費一番力氣。

原本是不需要這樣做的，因為本丸如今還處于冬末，時不時下雪。但是，小夜提出了這樣的請求，宗三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詢問原因。在小夜清理花壇的時候，也撩起袖子一起加入。

左文字家的兩位哥哥總是不會拒絕這唯一短刀弟弟的請求。

或許是因為小夜被原主複仇的強烈心願影響，心中郁結着黑暗而且負面的混沌。平時總是提到複仇的話語，睡夢中也憤恨地低喊“複仇”。這讓哥哥們以及審神者尤其心疼。

又或許是小夜顯形後的姿态非常的纖細。破損的袈裟下是遮擋不住的細弱手臂，腿也是細細的，上面纏繞着厚厚的繃帶。眼睛像是倒三角眼，瞳孔小小的，頗有些兇惡的樣子。嘴角總是下垂着，顯得一臉不高興。

如果是現世，一定會被認為是暴力對待過的陰沉小孩。

審神者曾經對這樣的小夜表示擔憂。

那時，是柿子結果的季節。審神者和小夜一起去萬屋訂購柿子和柿子樹。

“把我也一起帶來什麼的，是經濟上困難嗎？”小夜低沉着聲音喃喃自語，這是他第一次和審神者來萬屋。

牽着他手的審神者吓了一跳，

顧不得其他，審神者微微俯下身子，真誠地看着小夜的眼睛，一臉正色地輕聲細語。

“小夜，你現在已經是跟我一樣的人類了哦。在我家鄉那邊，人類之間是絕對不可以買賣的。就算本丸破産了，窮得揭不開鍋了，我也不會把你賣掉的！”

“你在原主手上完成複仇的使命了，不是嗎？現在的小夜左文字是審神者羽的小夜！我明白複仇是你的使命，但是小夜的世界裡不應該隻有複仇。在這座本丸裡，小夜可以和江雪宗三一起吃軟軟的柿子餅，一起種喜歡的花，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小夜，我不會再讓你颠沛流離了。”

審神者伸出雙手，在小夜下垂的嘴角兩邊輕輕地點了一下，對他笑着“我知道我的話現在你一定不相信，沒關系，我們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着呢！等到某一天我有這個榮幸獲得了你的信任，那麼就對我微笑吧，我想要看見小夜微笑的樣子。”

那時候他隻是楞楞地點頭，甚至不敢直視審神者的眼睛。

就像是風滾草結束了漂泊，他也有可以紮根的一天了嗎？

這就是，原主心心念念的，家？

像他這樣混沌的複仇之刃，也可以擁有家嗎？

不止是審神者，就連其他刀劍和小夜搭檔出陣時都會多多關照他幾分。

比如大包平，他每次和小夜搭檔時都自顧自地認為小夜需要保護，但又苦惱如何在戰場上抵擋強大敵人的同時不着痕迹放幾隻弱一點的溯行軍給小夜練練手。

完全沒注意到他眼裡弱不禁風的小夜在戰場上是個殺紅眼的拼命三郎，不光是能迅速解決大包平故意放出來的溯行軍，甚至憑着短刀出色的機動沉默着替其他隊友分擔敵人。

在看到小夜拿到“譽”後的大包平還挺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聰明想出了這麼一個好辦法。

一旁知道真相的其他刃：？

這家夥不會是個熱血笨蛋吧！？

也正是因為如此拼命，小夜是本丸裡繼物吉貞宗之後第二位前往修行的刀。

花壇裡

清理積雪的江雪和小夜有些累了，于是坐在花壇邊沿休息。

兩人都不是活潑多話的人，因此氣氛一時安甯而平和。

許久小夜小聲開口“江雪尼，和宗三尼一直都沒有問我為什麼要這個時候清理花壇呢。”

“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用說出來，小夜，不管是什麼事情，我和宗三都會幫你的。”江雪摸摸小夜的頭。

小夜很久很久沒有做噩夢了，但是這幾天深夜睡夢中卻驚慌地低喊着“火！”

江雪不知道小夜做了什麼樣的噩夢，和宗三一起擔憂地一陪就是一整夜。

“謝謝哥哥。”小夜思索了一下語言“我前幾天聽桐先生說他們那邊有個習俗，将寫有願望的燈，放在河流上，河流之神看見了燈就會實現上面的願望。這也算是一種祈禱吧。”

本丸的庭院裡是有設計流水的，但是連綿大雪，水流也結冰了。要在這樣的時候興師動衆地麻煩大家破冰，這不是左文字家的風格。

“所以我想要試一試，用主人家鄉的方法也許會起到作用。”

小夜雖然被哥哥們支開沒有去參加會議，但是如今本丸上上下下無一不提及主人的事情。

僅僅是聽哥哥們以及其他刀劍們的談話，他都能揪心地感受到主人此時處于何種危險的境地。

然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發現桐先生的不是他，找到傳送簪的不是他，明明是打探消息的人選之一也還是落選。

以複仇聞名的小夜左文字在主人面臨險境時不要說拔刀，就連一點用都發揮不了，這要他如何忍受？

如果當初去萬葉櫻的是他，如果他也有那樣的幸運，如果他也懂得醫術.....

如果自己能,稍微，做點什麼就好了。

他想，現在的他能體會原主的心情了。

為了複仇，原主花費數十年苦苦尋找仇家。日日夜夜等待着一個渺茫的機會，攥緊了拳頭卻茫然不知揮向何方，好似在炙火上煎熬度日。

他如今也好似被放置在了烈火之上。

想要去往主人身邊，想要幫主人斬盡枷鎖，想要替主人複仇，想要牽着主人回家，想和主人一起吃軟軟的柿子餅，一起看種好的花。

可是這些他都做不到，甚至沒有選擇的餘地，郁郁困于這一方天空之下。

他隐隐約約預感，焚盡一切的烈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朝他張開了巨蟒一般的血盆大口。

他岌岌可危了。

被吞噬的話，一定會墜入黑色混沌的深淵吧....

“我想至少要做點什麼。”即使本丸裡并沒有什麼河流之神。

小夜說話時垂着眼，聲音低低的。

“是這樣呀，不錯的想法。”江雪微微笑，大手摸了摸小夜的頭。如冰雪一般冷淡的容顔因為弟弟而消融。

“祈禱吧，為了主人。”

不多時，宗三左文字便憂心忡忡地回來了。